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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甘州大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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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急,未到时辰。”

苏绎回绝青黛的请求,这占卜之事岂能如儿戏。又见她满脸焦急,只好道:“定数无人能逾,你先去歇息。”

话都说到这儿了,青黛只好揣着手绢退出去。

晨光从雨中躲进屋里,钻出弯弯绕绕的缝隙,湿漉漉的,悄无声息的。

苏绎低眸,无意识地打量起堂溪毓的脸,皎洁无暇,他莫名觉得有股茉莉清香,滑而不腻地流进心尖。

平安寺初遇时她故作老练,福泽县时恳求他教法术,到了招摇山上,更是一人捉了狌狌,为治他腿。

苏绎望出了神。

他猜,她的脸红便是说不出口的情话。

殊不知自己也曾脸红。乐此不疲地为自己布织一个梦。

堂溪毓的手指忽然勾了一下,她睡眼惺忪,好似也做着长梦,方才苏醒。

“道……道长?”

“醒了。”苏绎泯然一笑。

堂溪毓眼眶微热,“道长你居然还活着。”

“嗯?”苏绎稍微摸不着头脑。

“太好了……不,也不好,阿旻走了。”堂溪毓说到最后哽咽了。

“皆为定数。”

“定数定数,究竟由谁决定。”

苏绎笑而不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拾起茶杯,恰好温热能饮。

“那我姐姐……不,姐姐命数顶顶好。”

“愿你如意。既定数无人能逾,便愿你十事九如意。”

堂溪毓勉强坐起,总觉得古板的话语中泄露了不明的情绪,她接过茶杯,垂眸而不再看他。骤然又想起些什么,惊慌问道:“甘州这旱灾可有解除?”

“蛟如今悲痛欲绝,想必无心阻挠了,且我已将山泉之塞清除,恢复水源。”

堂溪毓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笑,却昙花一现,继而忧心忡忡道:“大旱之后必有大疫,几近立秋,这光秃的土地,稍遇点风便起黄雾、雨黄沙,饥荒也一时半会儿难消。”

苏绎沉默着没吭声。

“更何况,给唐掖下月回这事本就是假的,能框住他几时。官场上弯弯绕绕的,我们又怎说的清。当初的确能动蔡县令,唐掖倒未必能成,他值大司空,掌管工部,若想动他……”

堂溪毓险些说漏嘴,她讲得入迷,忘了自己还披着“唐惜”的身份。

但就算正名,当今权相与堂溪家的关系并无多少人知晓,更不用说与堂溪毓的关系。世人不知晓原因有二:一是大伯为表忠心请皇帝赐名,二是堂溪家长老们一心埋在药理上,从不提及人脉。

此刻不得不后知后觉般,忌惮唐掖。

苏绎看她不愿自报家门,便依着她装作无知:“朝廷并非派了唐掖一人,姑娘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即可。”

话是这么说,但每次拨款赈灾,其中有多少油水,人尽皆知。而她也是百姓,见不得饿饿殍遍野。

不过他的话也算是一颗定心丸,堂溪毓顺着“分内之事”摸索,眼睛都不眨,处于道家所说的“入虚静”状态。后明白,她所能做的便是医人去疾。

想到此处,她发觉自己近日有些疏散,便连忙起身,翻腾些医书。苏绎则静静地看她,不叨扰此刻平和。

却被小厮叨扰:“道、道爷好,姑娘你快去看看老爷吧,老爷先是剧烈呕吐,现在还开始吐白沫了!”

小厮跑得太急没站稳,撞到木框,人直直扑倒在地上,幞头歪歪扭扭地摆在一边。他仿佛不是肉身撞的,来不及扶就恳求道。

堂溪毓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与苏绎相视一眼后,径直跟着小厮往前走。她一路上都在疑惑,这唐掖好生地怎吐白沫,虽过了两日,但她分明没下药。

走到跟前才发现青黛正端坐在一边,闲情自若地品茶,而唐掖卧床不起,整个人只有胡须在上下抖动,眼珠子险些翻到后脑勺。

“你们总算来了,被吓得都抽抽了,还不让我靠近。”青黛尖声细语道。

堂溪毓走进跟前,见他神志清醒,只是白沫从嘴边汩汩而泄,嘴里还嘟嚷着“解药”。她耐心把脉,又翻翻眼皮,松口气道:“毒还未发,唐公莫被自个儿吓坏了。最近饮食清淡些,解药到时便会给唐公。”

仿佛这番话就是解药,他皱皱眉头,由小厮擦去嘴边污秽,慢吞吞地爬起身,加之堂溪毓的尊敬语气,他仿佛何事都没发生般:“已有降雨了。”

“还需些时间,这瘟疫、蝗灾还需处理。”堂溪毓想他分明是在施压,向她索要解药。

“有人堪此任,无需你操心。”唐掖明显不悦,吐白沫的滑稽样子正式翻页。

堂溪毓说得迂回:“我只是想出一份力。这菜做熟了还不算,加盐加醋亦要上心。”

唐掖“哼”了一声。

“自然,雨露均沾,这事均是由各位大臣在办,我仅尽一份力。”

说得轻巧,堂溪毓猜想唐掖害怕她真处理好灾民。如若那样,皇帝得想唐掖以及一众官员怎么办不成,说不定怪罪于他,毕竟龙颜易怒。这赈灾属于麻烦事,起初一个个地避之不得,可一旦处理好了,各路神仙纷纷下场,均想分羹。

果然,唐掖皱皱眉头说:“行吧,但两日之内必须把解药拿来。”

其实心里开始算计如何杀人灭口,官场沉浮二十余年,岂能毁于黄毛丫头手上。

堂溪毓笑着应声。不过,巧了,她心里也想:就算给了你所谓的解药,你也活罪难逃。

接下的两日里,甘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开始忙活。堂溪毓率则些许伙计,一行人采药材,甚至去了邻县,采回杏仁、桂枝、麻黄、甘草等,熬制一锅麻黄汤,主要宣肺平喘,发汗解表。

另一行人则上街将人分隔开来,一边送药,一边带着郎中挨家挨户地敲门诊治,堂溪毓和青黛也是带着面纱加入,苏绎施法除害,甘州恶妖尚在。

期间有些老人对着青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堂溪毓好奇但没来着及问。

眼看情况好转,夜里少了些咳嗽声,屋外的绿树愈发葳蕤。却出现了变数。

未正时分雨才停歇,可仍然乌云密布,直叫人觉得憋气。

堂溪毓正巧要回望月轩取包裹里的药瓶。结果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片哀嚎,跟先前灾区里的悲烈情景一样。她心念不好,顾不得篮筐丢在地上,藤条一头扎进土里。

等她跑至门厅,一群家丁无一不叫着惨,无一不黏在地上,无一不流着血。乔木仿佛被腰斩,家丁扫出来的落叶胡乱纷飞,裂纹石块如用一个个疙瘩,养的牡丹花、毛鹃等均成了残枝败叶。恐怕吴道子都绘不出此番惨景。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一看,大门上的黄符纸已然不见踪迹。

那是苏绎专门设下的法阵,以防附近恶妖靠近。照理说是取不下来的,也不知这符纸是怎么着不见了。

“妖怪!妖怪!”

从前绑她的侍卫趴在地上,背上长出一个大口子,血肉从里面绽开,却咬紧牙关道:“去救救老爷……”

堂溪毓有些手忙脚乱,磨豆浆似的,半晌才从他们嘴里得知唐掖被一个妖怪掳走,说是长得像只树蛙,捉唐掖而去,留下一片捻乱。她来不及想那道符纸何去,既要忙着给他们上药,又要赶快救回唐掖。

而那侍卫用最后一点力气抢走她手中的药瓶,急切道:“快去救老爷,我们下人的伤不劳烦你了。”

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恶意,但堂溪毓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钦佩他。唐掖平时称他们为奴才,显然是恶称,却是所有对待中最轻的侮辱了,因为唐掖发怒便会叫他们带着鞭子来受罚。可屋内的人现在视他的命为重,主仆之分俨然刻进心底。

索性,堂溪毓丢下药瓶,便一人去找唐掖。苏绎与青黛还在城里忙活。

她想起了苏绎教授她的追踪术,奈何学得还不精湛,看脚印只能浅浅瞧出那树蛙是唐掖的三番大小,站在那就是一堵墙。正在思考着如何是好之时,她猛然想起——“树蛙!”

从前在姐姐收集的志怪小说中了解过,好似叫……叫“蛙人”。

传说化作人身后均是上等容貌,水性极佳。从前就有这么个故事,一只蛙女化作豆蔻少女,清秀可爱,身穿带有光泽的绿衣,走至一家避雨。屋内的刘寡妇见她漂亮心生喜爱,于是连忙请她进屋躲雨。雨停之后女童忽然不见,寡妇大惊,她从私塾回家的儿子在门口遇见女童,变成巨型树青蛙,跳着消失在夜色。后来刘寡妇带儿子外出走水路,骤然起浪,船将翻之际,奇怪地平稳下来,一直至对岸,寡妇回头望,只见有什么庞然大物藏在水表面下。

堂溪毓想出神,比较着今日树蛙与书上的蛙女有何不同时,旁边的护卫催促起:“姑娘你快想想办法吧!晚些老爷多有不测!”

她轻叹口气,心想也是,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所以死马当活马医,走一步看一步。

反正蛙女不坏,这个蛙人或许也不会特别危险吧。

想到苏绎这两日忙得不可开交,青黛也倾力相助,她便不想麻烦他们了,一鼓作气,打算自己出手。

她跑到璃湖边上,望着湖,湖水不似往日浑浊,却也看不透猜不出方向。

忽然,水面有涟漪荡开,映出的面庞上冒出水泡,腾腾升起一条白色的鱼,甩一甩尾巴,堂溪毓就被水互了一脸。她只好用袖子揩掉,颇有些气急败坏。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都没钓,你就自己来了。”

那条鱼游在水面上,她看清了模样,竟真是条白色的鱼,长着很像鲫鱼模样,腮帮子鼓一鼓的,朝她吐泡。

“欺人太甚,小心我捉了你煲鲫鱼汤。”堂溪毓短暂放松下来,又嚷嚷着:“健脾利湿,利尿消肿,也可以拿你炼毒。”

她想起儿时缠着堂溪风去池塘捉鱼,姐姐虽然不下水,但从不告密,仅仅笑着看好她和秋芝。

又是一泼水打断了回想。堂溪毓的发丝在淋湿后如粘了胶,贴在脸颊。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雨水是从璃湖里泼出来的。

等她再度睁眼,见到的却是一男子裸露臂膀,她擦擦眼,没有变化,从未见过的面孔,正疑惑地打量她。

堂溪毓猛然往后扎:“你打赤膊干嘛!”

那男子毫无反应。和将才调皮的白鲫鱼全然不同,眼睛细长也不同于鱼眼。

“你从哪儿出来的?”

学医自是了解过人体,但不影响堂溪毓羞于见陌生男子的上半身,依旧向后缩,可惜移不动多少距离,她喘粗气回想着眨眼的前后瞬间,狐疑道:“你是刚刚那条鲫鱼?”

她见过不少妖怪,如今不会被恐惧轻易支配了。

男子皱眉头,嘴抿成一条直线。

“咕噜咕噜?”

她试探着,心想这莫不是条幼鱼,听不懂人话。

她瞧见男子表情有些松动,如同光滑的白瓷列出一条缝,她觉得她说的鱼语有效。但好像说了鱼中的脏话,不然他怎么这么凶。

堂溪毓清清嗓,多了些自信,以礼貌的、友善的、认真的语气说道:

“咕噜咕噜咕噜,咕咚咕咚?”

“说人话。”

男子扯扯嘴角,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堂溪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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