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僧人，我是不称职的，约莫也上不达那西方极乐。在师傅们呢喃着经文时，我便在最角落打个坐，些许还打个盹。每日扫扫庙里庙外的落叶，吃吃睡睡，剩下的时间便是守灯添油了。

没有人与我说话，我也不与任何人交谈，主持或是看我孤独，给我做了把奚琴，他眼里的悲悯不自禁地流出来：“这奚琴是最近人声的，不妨试试。”油灯下，他的脸皱纹密布，却并不崎岖，慈相颇浓。

我默默接过琴，张口无声地道谢，主持合十，算是接下了一桩善意，便转过身默默退了出去。我默默地看着这刚做成的奚琴，稍微拉下琴弓，琴微微咿呀，我咧开嘴，无声笑了，微微欠身，用手指指下自己，又指指他。

庙旁有条小溪，溪水潺潺，总能让我安静，我喜欢抱着奚琴在溪旁坐下，陪着他慢慢学着这人间话，我一点一点地教，他也不停地学。小溪的水声不大不小，轻轻和着奚琴的学语咿呀，慢慢地将时间推走。

溪流有潮，虽然小得足以让人忽略，但还是有些声势，不大也不小，恰似雨滴没入水面，惊起涟漪。溪流借这潮波，与我对话，他每日都欢喜地雀跃着，他说他要去参加一个集会，万万条溪流的潮波汇聚，而后汹涌澎湃地一齐欢呼，要发出最震慑世人的声音。我慢慢地拉起琴弓，奚琴代替我给了回答——

“若那大潮涌起，请借这风传个口信。”

溪流答应了，每日都奔涌而去，不曾归来，也不见那风，传来溪流雀跃的欢呼。

主持修满了功德，将舍利留在佛塔里，坐上那无底船，去那据说满街都是圣人的万众佛国。引我入庙的师傅们也在不久后，一一被接引而去，我的师兄弟们，将师傅们的舍利妥当地置于佛塔中后，也在这万丈红尘中，攒起功德，也收留了不少孩子，引了不少弟子。

依旧没有人与我说话，我也曾尽力地想融入这座庙，用琴声试着与他们说点话，但他们似乎并未在意，奚琴日复一日的诉说，说与我自己听。我收拾了点行囊，在师兄面前微微欠身，拉起奚琴向他辞行，他看样子是糊涂的，但他看到了我背着的行囊，便双手合十，道一句阿弥陀佛，算是临别的祝愿。

我要去溪流曾说的那个地方，看那溪流的聚会生出大潮，听那潮声是如何的震撼。

我在海边慢慢坐下，静等那万流归川，我默默地拉起奚琴，琴声将风带着走了很远，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风逆着琴声，向海聚去，那一条又一条的溪流做了最后的冲刺，向海波汇去。

我知道大潮将至，我颤巍地站起，踏上了归路，我慢慢走，潮，也慢慢聚，走了四五步地，我周身一颤，风的微凉从我脸上拂过，我慢慢踱着步，转过了身。

大潮起了百丈，正铺天盖地而来。

我闭上了眼，细细听着这潮声。奇怪，这数百丈潮，却无一点潮声，我手撑了地，缓缓坐下，手中琴弓微动，将我的询问递与大潮。大潮仍是静默无言，但那潮水倒是向下扑去，狠狠地砸在岸上。溅起的海水打在我的身上，打在琴上，我没有收到潮的回答，但我还是明白了。

我笑了笑，回了庙。

我又坐回了溪边，与以往不同的是，我不再回庙了，我如一块石头般在溪旁落着，弹着奚琴，不停歇的。倒是吵得庙里的弟子师傅们睡不着觉，常出庙来怒目而视，嘴开合着如那溪里的鱼儿。

主持师兄念点旧情，是说了什么，大概是这也是场修行，些许当做攒些德行，又或是那九九八十一难的一难，终究是放任我在那儿了。庙里也有衣食送来，我也不拒绝，这红尘万丈，还未勘破，我还得继续弹着呢。

庙里有个新来的弟子，性情算是忒顽劣，总喜欢偷懒在我身旁蹲着，听我说话。我也不作驱赶，任由他听，这奚琴声声，庙里庙外，哪里不是听嘛。

大潮总来，风倒不曾失约，每日都传着溪流的口信，无时不刻，倒算敬业，故而我也不能让风空跑，总得道声谢。但时间终归是个杀手，我是得离开这潮了。我奚琴声忽地一变，那新来的弟子倒也不傻，跑回庙里为我拿来了墨水。

我用手蘸了蘸，弯下腰，在岸旁写下字来——“大潮无声，奏琴以和。”

我将奚琴递给那个弟子，犹如当年主持将这奚琴递与我般，看着他茫然的模样，我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悲悯，这红尘万丈，潮也万丈，还是无人听得。

我正了正衣裳，闭上了眼。我听到那红尘如潮万丈，滚滚自东向我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可能写得可能会很乱，因为他就是这么个梦，我也不清楚经历的是什么，或许不久或是很久后我会将他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