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詹姆的傲罗培训开始后的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都还没起床的时候，杰森背着包离开了家。

他不喜欢告别，更何况这是一场没有归期、也没有目的地的旅途，所以他选择悄悄离开。杰森没有忘记给壁炉上的钟施了一个干扰咒，保证他的那个指针不会指向生命危险，并且顺手抹掉了詹姆施的那个。

这场旅途不在杰森的计划之内，记忆回归前他没想过离开家，记忆刚回归时他满心想着回到哥谭，去大声告诉布鲁斯他还活着，他已经挣脱了死亡的怀抱，重新回到他的家人身边。

那个时候他多开心，他发现自己有两个家了。他开心得不用扫帚都能飞起来。

然后杰森意识到，他真的能藏住巫师界，藏住魔法吗？如果他的复活中掺杂了魔法，蝙蝠侠对他的应急预案会塞满蝙蝠电脑。

为了魔法界，他决定毕业之后再回哥谭，那时候他已经熟练掌握魔法了，大不了他在哥谭再也不用魔法，但他必须要回去，他在哥谭有未尽的责任，他在哥谭还有一个家。

*

杰森是那样坚信的，直到六年级假期，他偶然听到了父母的谈话。

金妮忧心忡忡，“我之前一直一直在担心，我们是不是把杰森从他家人身边偷走了？是不是有一个家庭在等着自己孩子的归来？直到我站在哥谭公墓——你真的觉得杰森应该回哥谭吗？”

哈利听上去很无奈，“亲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这是他的选择，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杰森不肯说，麻瓜报纸又语焉不详。”

金妮拔高了声音，“还需要知道多少？韦恩在他……一个月内，哈利，不到一个月，就收养了新的孩子，还需要知道什么？”

杰森听到她擤鼻涕的声音，他的母亲哽咽着说，“我都不知道杰森知道了会有多伤心，他那个时候在昏迷中喊了多少声布鲁斯啊。”

他没能再听下去，仓皇地离开了。从那天开始，噩梦又卷土重来，跟这次的噩梦比起来，五年级时梦里拿着撬棍虎视眈眈地小丑都算是温和的。

梦里颠来倒去的都是布鲁斯，有时在蝙蝠洞，有时在那个大使儿子的公寓，有时在埃塞俄比亚的仓库，不变的是布鲁斯转身就走的背影。布鲁斯身边总有一个男孩蹦蹦跳跳地走在旁边，杰森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敢查，不敢看，只是在梦里恨毒了那个新来的替代品。

一次次的梦加深了仇恨，直到有一天，杰森在梦里把那个男孩揍得鲜血淋漓。那个男孩失去了意识，杰森把他的脸翻过来，摘掉了他的面具。

面具下是阿不思的脸。

杰森从梦中惊醒，感觉喉咙被扼住一般喘不上气。杰森意识到，就算他再怎么恨那个新来的男孩，那孩子也算是他的弟弟——和阿不思一样的，他的弟弟。

杰森怎么能恨他的弟弟？

那杰森能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哥谭，也不知道该不该留英国魔法界，于是便有了这场本来不会有的毕业旅行。

说是旅行，杰森更像是在各处瞎逛，他去过很多地方，他潜入了狼人的领地，拜访了巨人的遗址，他在罗马尼亚和吸血鬼交谈，在西欧的某片森林里闯进了仙子的夏夜晚会。他甚至和人鱼共游过──虽然他下水的时候完全不知道水里有人鱼，直到他被人鱼咬上岸，很显然在霍格沃茨定居的那群人鱼和他们的野外同胞比起来算好脾气了。

他避开麻瓜的城市如同避开蛇蝎，而巫师的旅馆──鉴于巫师总人数和快捷的出行方式──真的非常少，杰森一个月不和人说话是常态，取而代之的是信。

金妮和哈利写给他的信就像他只是继续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一样，还是那些关照与家常。詹姆有时候一个月没有半张纸，有时候一周让贝努飞三次。阿不思在学校里玩的很开心，偶尔想起来他还有个出远门的哥哥——只为了问哥哥书里写的奇怪东西是不是真的，能不能搞到。莉莉，杰森不想有这个猜测，但是他的小妹妹好像真的交男朋友了，他是唯一为此焦心的，詹姆和阿不思生怕管了会触莉莉霉头被痛骂。

*

就这样，时间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十二月份。杰森来到了芬兰，在一个清晨，他半年来第一次踏入一个麻瓜城镇，走进了一个酒吧。他因为紧张而浑身紧绷，但老板以为他是常见的被气候冻到了的游客，热情地把他领到了暖气最足的位置。

杰森在那里呆了一下午，他看酒吧里的电视，听酒吧里的麻瓜高谈阔论，害怕着、也期待着听到关于蝙蝠侠的只言片语。

但是一下午都没有，电视节目倒是草草地提到了超人今天在北极救了一个科考队，以此为引开始长篇大论今年的气候有多么恶劣。

杰森犹豫了很久，还是和旁边的麻瓜搭话，“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正义联盟那群人。”

那个麻瓜喝得醉醺醺，打着酒嗝说，“嗨呀，提那些紧身衣怪胎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哥谭，不需要他们。马上都要圣诞节了，我们只需要圣诞老人，来，喝！”

于是杰森意识到，只有哥谭人才会执着于蝙蝠侠，只有哥谭人才会关心。不管杰森走到哪里，他仍然是哥谭人。

*

“也许这就是这场旅程的真正意义，也许我只是需要成为的最好的杰森陶德。所以到头来，我只是一个……归乡之人。”

*

临近圣诞的酒馆非常热闹，想通了的杰森心情终于放松下来，融入进节日的气氛，跟着喝到大半夜，晕乎乎地走回了他树林里的帐篷。

他是被铃铛声吵醒的，他掀开帐篷帘子，一只驯鹿站在他的帐篷前，它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非常精致的铃铛。

宿醉让杰森有点头疼，他揉着额角问驯鹿，“小家伙，你是迷路了吗？”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和驯鹿说话有点傻，转身回帐篷准备给它拿点吃的，却被驯鹿一口咬住衣角往外拖。杰森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摔在了雪地里，他挣扎了几次才爬起来，驯鹿已经站在几步外。

杰森故意摆出臭脸，凶神恶煞地看向驯鹿，“你故意的是不是？”

驯鹿冲着杰森晃晃脑袋，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

杰森不准备和它计较，他太困了只想回去睡觉，却看见远处有个黑点越来越靠近，是一只更大的驯鹿正在朝着里奔来。

杰森嘀嘀咕咕，“不会来找我报仇的吧？不是吧，是你老婆欺负我，不是我欺负你老婆。”

那个大驯鹿跑近了，往前一跃，落在地上时已经是一个穿着厚厚衣服的男巫，冲着杰森嚷嚷，“你怎么回事啊？暴风雪要来了怎么还在林子里，你是想跟帐篷一起被刮飞吗？快快快快跟我走，村里旅馆还有空床呢。”

杰森酒也没醒，觉也没醒，看他这样急急忙忙，也稀里糊涂地慌起来，他快速把帐篷收起来，开始和那个男巫大眼瞪小眼。

驯鹿男巫很疑惑，“怎么了？还有什么东西吗？”

杰森问，“我怎么去啊？我没带扫帚。”

“哼，英国人？学校没教点实用的？”驯鹿男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娴熟地挥舞魔杖，让积雪凝结成一个雪橇，“上来吧小伙子，坐稳喽。”

杰森坐上去没多久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这个男巫怎么让雪橇比古灵阁的小车开得还快，北欧冬天的风本来就凛冽，雪橇速度还这么快，他感觉自己置身在暴风雪中。等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杰森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脸。

他在大堂里哆哆嗦嗦地掏出魔杖，把身上的积雪弄干净，定了一间房，迫不及待地重回梦乡。

*

杰森这一觉睡到晚上，他打着哈欠下楼。旅馆大堂里灯光灰暗，只有一个前台坐在那儿打瞌睡。

杰森不抱希望地问，“现在还有什么餐馆开着吗？”

那个前台半梦半醒，嘟囔了一句，“出门右转，对着雪人雕像的鼻子扔雪球。”

然后他又睡了过去。杰森没继续把他喊醒，他想着先听前台的话试试看，实在不行再去那个麻瓜城镇吃点。

街上果不其然也没有人，那个雪人雕像孤零零地突兀地立在两个房子之间。杰森冻的直跺脚，他也不想亲手团雪球了，仗着是晚上，在口袋里捏着魔杖晃了晃，一团雪就砸到了雪人的鼻尖。

就像戳破了一个肥皂泡，声浪与光热席卷而来，一眨眼，雪人的背后已经不是空白的围墙，而是一整个狂欢的街道。

很明显整个街道都被施了魔法，站在室外都像是在温暖的火炉边，雪花也不会化，纷纷扬扬洒在笑闹的人群中。远处篝火的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杰森能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的音乐和歌声。

杰森很快就投入到这种狂欢的氛围里，他边吃边玩，头顶上时不时有棕仙飞过，不会化的雪人在街角打着雪仗，有时误伤到了人，那就演变成一场混战。

杰森好不容易脱离了一场雪球大战，他感觉自己身上抖下来的雪得有一斤。他发现前面有一群人在排队，好奇心驱使他站到了队伍最后。

*

队伍缩短得很快，杰森排到前排的时候就后悔了，这是那个喊他回镇子里的巫师大叔开的雪橇摊子。

他想跑，但是大叔眼尖地看见他，招呼他，“哟小伙子，休息的怎么样了？算你小子走运，今晚有极光，快上雪橇去看看。”

好吧，看在极光的份上，杰森愿意试试他的雪橇，“多少钱一次啊？”

“看我俩有缘份上，给你免了，”大叔把杰森塞进雪橇。

雪橇嗖地窜了出去，杰森扭头大喊，“那过会儿我请你喝酒。”

这个雪橇和下午大叔用雪仓促做的不一样，座椅很舒服，还施加了不少魔法，保证了雪橇上暖暖和和，即使它速度很快，乘客也不会感觉到风太猛烈——毕竟这雪橇是上天的。

坐着雪橇在极光里穿梭，杰森想，我也算当了一次圣诞老人，之后圣诞节得带爸妈和詹姆他们来这里玩，这太赞了。

他忍不住伸长了双臂，感受风划过指尖，试图攥住一点极光。

雪橇先是一个加速，又是一个倒转，杰森毫无防备地从里面掉了下来，就像飞起来一样，他在极光中坠落，快乐地大笑起来。

没有恐惧，只有纯然的快乐。因为杰森知道，魔法会接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归乡之人那一段是红头罩与法外者原文。

存稿危，以后可能每周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