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野快步赶回家，他今天在燕大花的时间比预想要长，几个熟悉的长辈好久没见他，难免唠唠家常。

舟舟该等急了。

贺野一步并作两步，打开家门。

“我回来了。”

急切的心情没有得到回应，家里没人。

贺野感到奇怪，放慢脚步巡视，观察入微，好像警察检查凶案现场似的。

然后他发现，客厅的杯子不见了。

这个杯子是两个人在超市挑的，当时舟舟说“这个跟你的款式差不多，放家里凑一对正好”。

其他东西都带走可以说是返校，这个杯子为什么要带走？

家里被收拾的像是舟舟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贺野心口一窒，升起难以言明的慌乱，就好像舟舟并不是返校，而是离开他的生活。

明明早上还在自己眼前开心的哼小曲的人，说消失就消失了。

贺野赶紧打电话给舟舟，电话无人接听。

贺野捏紧手机，心口的慌乱变成了焦虑。

手机震动，是白宇舟的微信。

【Z:抱歉，没听到电话。】

贺野捏着手机，焦虑丝毫没有减轻。

很反常，舟舟平时没接到电话一定会回电话，而不是回微信。

【Y：发生什么事了？】贺野直截了当地问。

指望舟舟主动说是不可能的，舟舟是个从来不对别人诉苦的人。

【Z:没事啊。】云淡风轻的三个字。

预料之中却还是感到意外的答案。

贺野胸口疼，那种熟悉的疏离感又回来了。

整个假期的亲密，让贺野感觉跟舟舟终于贴近了一步，他本来以为现在的舟舟比以前更依赖自己了，可现在看来完全是他想多了。

贺野烦躁的抓了把头发。

【Y：在宿舍吗？】

【Z：嗯。】

【Y：等我。】

-

贺野一打开203的门，就看见二哈骑在大哼身上，两个人把宿舍的地面占了个完完全全，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的模样。

大哼跳起来解释：“野哥你别误会，我们在”

“舟舟呢？”

贺野现在对他两在干嘛没有丝毫的兴趣。

二哈也蹦起来：“你问我们？舟舟在哪你不应该最”

贺野砰的一声关上门，转头就走。

他懂了，舟舟根本没回宿舍。

舟舟竟然说谎了。

他有事不想让自己知道。

胸口的沉闷变成了疼痛，烦躁的火团褪去，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突然悲伤的觉得，整个寒假跟舟舟的亲密，只是一张临时体验卡，而现在这张体验卡被收走了。

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原点。

-

白宇舟站在KP国际酒店顶楼的半封闭露台餐厅，一动不动，视线摆在哪个方向都不合适，干脆闭上眼睛。

可怕，这里太可怕了，以至于地板都开始烫脚，想要火速逃离。

沙发、餐桌、酒柜，这里所有的家具都遵循粉白相间的暧昧原则，辅以红色的插花装饰，非常具有浪漫气息，一眼就能让人想到“告白”两个字。

白宇舟苦笑着，内心鼓掌，设计师太切题了，真牛。

耳边传来柔板的小提琴曲，白宇舟睁眼一看，不知何时进场了一支小提琴乐队。

琴演奏的不错，每一句都在他的羞耻心上反复拉锯。

裴会交叠着手嘿嘿笑着：“小少爷，这个布置您还满意吗？”

白宇舟捏了下耳垂，难以启齿：“你不觉得太隆重了吗？”

裴会皱眉，心想，上个月秦公子追网红的时候也是这样弄的，他应该没记错啊。

完了，他又搞砸了。

以为要挨训，没想到白宇舟小少爷只是一言难尽的看他一眼。

“怪我自己没说清楚，你和乐队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好的，小少爷。”裴会应声，刚想退下，又觉得应该和小少爷拉近关系，于是问道：“小少爷您的告白对象什么时候来啊？”

没想到一直冷冰冰的小少爷突然发火。

“滚！”

-

被点燃雷区的白宇舟一屁股坐进露台沙发，把自动天窗全部打开，放进所有冬季的夜风。

告白对象不会来了。

一想到这，怒火偃旗息鼓，被跟夜风一样冷的悲伤取代。

白宇舟本想把酒店退掉，可是看裴会兴致勃勃的在酒店等他参观，觉得不来看一眼太打击人了。

他没有把裴会当成私人助理，而是当成了朋友，他本身也没有做白氏少爷的自觉。

但是，早知道被布置成这种样子，他打死也不来！

一路有裴会念叨着，白宇舟没有机会思考贺野的事，现在只剩一个人，整颗心就被贺野占满。

贺野是直男。

贺野对同性恋恨之入骨。

贺野对自己好只是因为自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救了他。

贺野对自己没有那种感情。

一切是自己的误会。

白宇舟静静的坐着，坐了一会，弓下身子，把脸埋进手臂。

反正没有人，哭也没事。

谁也看不到。

白宇舟放任泪意蔓延至眼角，然后忍住了。

别这样，他对自己说。

他还没有告白，贺野还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他们还是好兄弟。

他们仍然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

本以为安慰自己会好受一些，没想到泪腺反倒崩溃，一下子决堤。

-

身体被圈进一个熟悉的臂弯，白宇舟浑身僵硬，像受伤的小猫突然受惊，浑身炸毛。

一抬头，一张柔软的纸巾按上他的眼睛。

“这是怎么了？”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像寒风里升起的炉火。

白宇舟难以置信的盯着贺野，瞳孔颤抖。

“你怎么找到这的？”白宇舟的声音哑了，他咳了一声。

贺野换了张纸，擦他另一只眼睛。

“对不起，我看了手机定位。”

白宇舟想起来了，他们很久以前就开启了手机的位置共享。

他无法告白的告白对象竟然来了。

呜的一声，白宇舟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憋着声音，尽量维持最后的尊严。

这一哭，贺野因为舟舟的疏远带来的失落全都被眼泪给洗了个干净，只剩下心疼，揉了揉他的小脑瓜，不停安慰：“没事的。”

其实贺野很想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不是时候。

-

白宇舟很快就从泪水中找回自己。

丢人。

他平静下来后，慌乱的看向四周，绷紧身子。

完蛋，这粉红色的露台好尴尬，万一贺野问起来怎么答？

怕什么来什么，贺野看他没事儿了，真就大大方方的参观起来，一会儿敲敲桌子，一会儿拉桌上粉红色的灯线。

白宇舟如坐针毡，大气儿都不喘。

贺野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可是这个猜测像一根针，扎的他很痛，他潜意识避开这个答案。

“你很喜欢粉红色。”贺野喃喃，算是他在骗自己。

白宇舟跳起来，完全把找到台阶写在脸上。

“嗯，我就是喜欢粉红色！”斩钉截铁。

贺野又恼又笑，明明之前还一口咬定喜欢蓝色来着，这就承认了？

怎么这么可爱。

贺野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没想到，舟舟却躲开了。

整个假期，舟舟都不躲他，现在，突然又开始躲了。

贺野心脏一颤，好想把人重重的锁在怀里，但是忍住了。

耳边响起小提琴曲，贺野被吓到了，一瞬间以为自己没睡醒。

白宇舟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吃进了虫子一样扭曲。

贺野看了眼小提琴乐手，脑子里浮现出一些爱情电影的场景。

这首曲子的名字，他知道，《atimeforus》，一首赞颂爱情的曲子。

被潜意识逃避掉的答案，无法抑制的被问出来。

他看着舟舟：“你今天想跟谁告白？”

此话一出，白宇舟像受惊的鸟退后几步，想说话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贺野重重的抱住他，找了个让自己很心酸的玩笑缓解尴尬：“你挺厉害的，我们天天在一起，你还有时间谈恋爱。”

以为舟舟会说点什么，结果舟舟一把推开他，独自走到窗边吹风。

-

别再说了！

白宇舟快要窒息。

他哪有时间谈恋爱，他真想疯狂辩解：我是gay，我喜欢的就是你。

可是，这样做，他们之间就彻底完蛋了。

白宇舟看都不看贺野一眼，他不敢看。

-

贺野看着舟舟头也不回的背影，再度恐慌，跟白天回家看不到舟舟时的害怕一模一样。

贺野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能让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

他不想要临时体验卡，想要永久体验卡。

“不是故意开你玩笑，”贺野的喉咙滚了下，思索再三，决定真诚，“因为我吃醋了。”

白宇舟豁的转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问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直男吃什么醋？”

贺野不知道吃醋跟直男有什么关系。

“好兄弟被女人抢走了，就不能吃醋？”

“哦！”白宇舟重重的答，不知在生什么气，扭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贺野：“好，那你能转过来看我了吗？”

白宇舟摸了摸耳朵，转过身来。

白宇舟看上去彻底没事了，贺野松了口气，用手擦拭他早就干了的泪。

“小笨蛋，失恋哭成这样。”

“哼。”

白宇舟腹诽，让人失恋的罪魁祸首没资格说话。

贺野本来很介意是哪个女孩让白宇舟这么上心，但是看在两人没戏的份上，他决定不问了。

-

有贺野陪在身边，白宇舟心态彻底恢复。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暗恋，继续暗恋又不是不能过。

他拉着贺野往外走。

他想回203了。

走到门口，服务生优雅的靠近，对他低声提醒道：“白先生，情侣套房已经布置好了，需要现在带您过去吗？”

什么？

情、侣、套、房？

白宇舟吓了一跳，裴会这个鬼都弄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他瞥了一眼贺野的脸色，很黑。

艹，他百分百听到了。

果然，贺野语气很糟糕：“哦？原来你今天准备在这里过夜啊。”

“过夜”两个字咬的很重。

贺野气压很低：“和拒绝了你的那个女生？”

白宇舟百口莫辩：“不！我没有！”

贺野先他一步：“请带我们过去吧。”

服务生从善如流：“好的，先生。”

白宇舟跟在后面。

艹，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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