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气也无用。

还不如老老实实起身盯着菜，千万别一个没留神再炒糊了。

没过多久，辛勐便端着盘出来了。

掌管御膳房的女官刘珍只瞧了一眼，便慌张低头，“这等粗活怎能劳动陛下，不若奴婢替您端着？”

辛勐摇头，粗声粗气道，“这是朕的心意，叫你端着算个什么事。”

“你们端着其它的跟朕走。”他指挥着后头的宫人，回过头又催着刘孔祥，“你先去，……一二。”

刘孔祥没听清，战战兢兢猜测道，“奴才先去试探一二？”

辛勐瞪眼，“还不快去。”

待他一路揣着两大盘子心意到了门口，就见刘孔祥远远迎了上来，特地放低了声音同他说，“陛下，说是世子殿下还睡着呢。”

愧疚感乍然袭来，辛勐低声应了，令宫人都安静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则轻手轻脚挪到门缝处偷摸着往里头瞧。

其实什么也瞧不见，但辛勐还是看了好一会儿，见里头还是没动静，便撩了撩衣摆，大刀金马坐在了宫门口石阶上，两个硕大的盘子就这么搁在腿上。

手里也没闲着，在石阶上写写画画，想算算大概能筹多少银子，走哪条路过去能更快些。

远处的宫人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生怕瞧见这头一眼。

待殷玉起身，一推开殿门，便见着个高大笔直的背影。

他奇怪走过去，微微倾身，想看看这人又在做什么好事。

“三千两，一千五百两，三百两。”

“那个老头子是三百两还是二百两？且先算个二百五十两。”

“五百两…”

辛勐还在埋头苦算，殷玉却已经得出了正确的数。

“八万七千三百五十两。”

“对对对，是这个数!”辛勐一拍掌，腿上两盘菜也跟着抖了几下。

等等，他慢慢回身，强笑起来，“阿玉呐，我，我是不是，又吵着你了？”

“并没有，只是陛下为何不进去？倒坐在此处。”殷玉蹲下身，与辛勐视线齐平。

辛勐双手各持一盘，仓惶起身，不敢同小公子对视，“他们说你睡着，我便想在门口等等。”

哦，这样啊。

殷玉便全当自己昨日未被这混人吵醒过，似笑非笑谢了恩，“多谢陛下体恤。”

“不用，不用。”辛勐实在心虚，扭头让宫人先将饭食送进去，自己端着盘子直愣愣杵在门口。

殷玉拍拍袖摆，也起了身，“陛下不进去坐坐？”

“坐，坐的。”辛勐这才迈开腿进了殿。

宫人摆好了菜，特特将中间留了个大空档给辛勐的那两盘子，再加之辛勐从头到尾端着，殷玉了然，配合地问，“这是陛下大作？”

“是，是一点心意。”辛勐磕巴应声。

殷玉轻笑，“陛下好兴致。”都到了这般境地，还惦记着与他做戏，实在是不同寻常之人。

他落座后在辛勐期待的目光中执箸夹了个包子，本是顾着这人面子，尝了一口，谁料滋味当真不错。

瞧着辛勐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殷玉倒也没吝啬，随口夸了几句。

辛勐声音干巴巴的，却透出些欢喜，“喜欢就好。”

这位爱热闹的陛下一反常态沉默着用膳，又过了好半晌才出声，“阿玉脖子还疼不疼？太医上过药了吗？”

殷玉内心悄然叹息，这人实在不大懂俗礼，他既没有提，便当过去了便罢了，何苦再问？

但小公子面上仍旧温和，“只是看着有些红肿，并不大疼，太医也留了药。”

辛勐认真听罢，略放下了心，又问，“那阿玉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陛下，”殷玉终是长叹了口气，“我没什么所求，您也不必总是觉得有所亏欠。”

“我生性淡漠，待人疏离，并非是因着恼了陛下才这般作态。”殷玉确实不厌烦偶尔同辛勐唱台戏，但总是这般，便没意趣了。

他正色道，“陛下自有陛下的威严，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对陛下时常心存怨怼，便是我僭越了。”

辛勐却第一次没有应声，他略低着头，瞧着有点落魄，“我和他们是很威风的。”

“但我不想同你威风，”他低低念叨着，“我想你觉着我好，怨我也没事，我总会来讨你欢心的。”

殷玉一怔，一时竟然也不知该怎么作答。

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对着这样一个人，他有些说不出。

“罢了，以后若是真与陛下意见相左，殷某直言便是，陛下不必多心。”他心思不在此处，随口点了道菜，“这菜不错，陛下可试试。”

两人安静用完了膳，辛勐没再多留，很快便回了寝殿，殷玉却坐在桌旁未动。

许久，他才自嘲一笑，起身也出了殿。

这世上，最害人的，便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

殷玉，你此生可绝不能败两次。

他觉得有些沉闷，本是想去后头那园子里头逛逛，没想到碰到个意外之人。

“你是上次随赵公公过来的那个小太监？”殷玉出声唤住人。

小太监也没料到能在此处见到殷玉，忙跪下行礼，“见过世子殿下，是奴才。”

“起来吧，那兽园修得如何了？”殷玉心里还惦记着这事。

“回世子殿下的话，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您若是想去，现下奴才就能领您过去。”小太监声音沉稳，叫人听着舒心。

殷玉手微微蜷起来，手指戳着掌心，声音平静，“也好，便去赏个新鲜。”

兽园里头饲着的都是些珍奇鸟兽，多了便难免有味道，动静也大，怕惊着贵人，便修得极偏僻，荒废后更是少有人烟。

虽说如今已修复好了，一般人无事也是不会去的，是以一路走来荒凉得很。

殷玉只说是去散心，怕惊着里头的活物，并未叫太多人跟着。

一进去，两个小铁笼中囚着的狐狸便嘤嘤嘤叫起来，叫声极为尖利，竟似鬼怪一般，无端令人感觉凄厉。

殷玉蹲下身去，静静瞧着这两只狐狸。

一只通体雪白，长毛，嘴部较尖，似是书中记载的雪狐，另一只却毛发火红，整体显得更圆润雄壮几分，约莫是赤狐。

他伸手抚了抚白色这只，另只却急了眼，叫得更尖锐，叫人忍不住蹙眉。

若是平日，殷玉自然不会同一只小兽计较，或许是因为今日心中起了波澜，他不但没起身，还得寸进尺，从头到尾顺着摸了一遍。

雪狐畏惧小太监，缩着呜咽，不敢攻击，那头的火狐却疯了似撞击笼子。

小太监冷冰冰持鞭威胁，“畜牲，安静点。”见火狐仍是发了狂的模样，他向殷玉告罪，抬起鞭狠抽过去。

却未落到火狐身上。

殷玉伸手截住鞭子中段，“逗个趣罢了，不必认真。”

“倒真是对有情人。”他笑了一声，复又看了一眼赤狐，“若是它们愿意，一起养也有趣。”

小太监顿了一下，却因低头躬身而看不清神色，“全凭世子殿下吩咐。”

殷玉瞥他一眼，继续往里头走。

虽然也有不少稀奇罕见的玩意儿，但却觉得缺了几分灵气，连猛兽都奄奄趴着，半分没有王者之气，甚至不如将将见的那只小狐狸有血性。

兽园占地极大，殷玉逛了一阵后便有些乏了，寻了处歇脚，回身叫几个小太监去取些吃食过来。

见人走了，小太监走过来，低声道，“世子殿下，其实兽园后头也别有趣味，您可要去瞧瞧？”

殷玉起身，“那便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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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能看到这些话吗？不知道为什么发了三次都显示不出来，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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