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直觉穆荀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

至少，如果他们四人一起求情的话，或许真的有峰回路转的机会，况且现在刀在自己手上，四打一，胜算还是有的。

再不济，应该把医生也喊过来。

对，他都给吓懵了，这种情况早就该叫医生的。

季风朝门外的走廊望过去，想着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出门，可对策还没想出来，那个叫陈默的女生却先开了口。

“把谁们放了？”她问。

季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没想好怎么回答这句话，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位的标牌。

疑病症。

好像……不是过于严重的一种病。

可她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就像季风说了什么令她难以理解的话。

她见季风半晌不答，又问了一句，“现在还没出现的话，钥匙应该是在剩下四个人里，如果放了他们，那该怎么拿到钥匙？”

江颂露出恍然的样子，“哥，你也想等他们拉出来？我就说了，不要这么血腥的，实在不行打吐出来也可以的喵。”

他说着抬了抬手臂，“本喵喵也可以帮忙！！”

季风：……

钥匙不都在穆荀川手里吗，这又在谈论哪门子钥匙？？

“不行，还是得杀，”终于醒过来神的顾以铭突然开口。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我早就看出他们的心思了，那几双眼睛已经盯了我好几个晚上了，我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给挖出来。”

他黑眼圈很大，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神情恍惚，唠唠叨叨半天都没什么重点，最后直接将目光投向穆荀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季风甚至觉得他脸上的神情甚至称得上是感激。

“幸好你们来了，”他对季风和穆荀川说，“我和他们耗了几天，已经快要耗不住了，你们如果不过来，今晚死的人就是我。”

穆荀川用鼻音笑了一下，算是给出了回应。

“那就今天顺便解决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回答。

季风眼皮一跳。

再看向其余三人时，那三人脸上居然露出几分欣慰的情绪。

甚至他还听到陈默自顾自嘟囔了一句，“这样就可以早点逃出去了。”

给只想好好治病的季风听得都有点不自信了。

他自顾自琢磨了一会儿，揣测着穆荀川接下来要杀的那四个人或许不是他们。

毕竟那人手里好像拿了不止两把钥匙。

虽然知道杀谁都是不对的，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还是难免松了口气，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忙不迭问了一句。

“那接下来要杀谁？”

却听那人反问道，“你来选。”

这大概就是捕猎者的乐趣吧，总是高高在上的，时不时玩一些不做人的诡异小把戏。

套话没套出来，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季风僵着一张脸，半天不知道该蹦出个什么字来。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那把刀，决定先服一下软，“你也知道，我记忆不是太好。”

这招大概对穆荀川还算受用，至少他没有继续逼问，只是应了一声，朝自己招手，“过来。”

“我站着吧，”季风脱口而出。

房间里始终没开灯，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挡住，落下一片诡异的黑。

穆荀川在阴影中抬眸，目光隐在暗处，只能看得清半张清晰的下颌。

他抬手朝身侧的位置拍了拍，就像没听到季风的话一样，又说了一句，“坐这儿。”

再拒绝就不太礼貌了。

季风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过去。

“我有点困了，要不先回去？”他试图再为自己争取一次出门叫医生的机会。

穆荀川原本似乎是打算说点什么的，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然后矮下身子，将胳膊肘垫在膝关节上，慢悠悠去搓手上的血痂。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猝不及防地开口。

季风对此并没有兴趣，但碍于这人太过凶险，他还是礼貌的去问，“什么？”

“我在思考，如果每个人的大脑只能储存一天的记忆，那他这辈子会不会因为太过简单而没有烦恼？”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复杂了，又在末尾添了一句，“简单来说，失忆症和痴呆，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

季风：……

“也可能是个体差异吧，”穆荀川笑了两声，替季风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季风：……

什么话题都好谈，但人身攻击就不礼貌了。

季风想说你一个疯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一是忌惮穆荀川的疯病，多少有点不太敢说，二是觉得自己跟一个疯子斤斤计较，好像也不是什么风光的事。

于是他只是张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将意识放空，目光无意间落在穆荀川的手上。

血迹已经干涸了，凝结成血痂黏在皮肤表面，大部分被那人搓下来，少部分还黏在手背上。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再往上看的话，是一张难得好看的侧脸。

当然是在不说话的前提下。

像是察觉出了他的心思一样，那人急不可耐的又开口，“快点选吧，杀个人也挺恶心的。”

他皱起眉头，少有的露出几分厌恶的情绪。

季风一愣。

由于脑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江颂。

眼睛抬起的瞬间，却看到顾以铭浑身颤抖了一下，突然朝两人大喊，“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要杀了我，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害我！我就知道你们没那么好心，简直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季风：……

大约是又开始犯病了。

穆荀川搓手的动作却突然停下来。

也不知是被那句话刺激到了，他冷不丁抬起头，捕捉到季风望向顾以铭的眼神后，脸上居然露出一副异样的表情，就像是季风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你想对他下手？”他像是误会了什么，小心问道。

季风：“谁？我？？”

穆荀川没有点头，他朝季风靠近了一点，“谁告诉你的规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风觉得穆荀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烧干了，“什么规则？”

天地良心，他又知道什么了？

穆荀川却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那副笑阴森诡异，有那么一瞬间，让季风觉得他已经完全疯了。

“其实我是想留着的，但你喜欢的话……”他自顾自喃喃着，似乎有些纠结，却更像是在为自己疯狂的举动找借口。

“也不是不能杀，早合队也有早合队的好处，可当年猎刀带队的时候，仅仅是十五个人就貌合神离，我总担心……”

季风听得痛苦又费劲，没明白这人又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

好在有人比他的脑袋转的快了一点，顾以铭像一只被揪住耳朵的兔子，眼睛四下张望，急不可耐的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陈默反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她脸色有些泛白，对穆荀川问，“蓝衣，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荀川朝季风伸了一下手，将那把刀重新夺回去。

刀锋凝了点血痂，稍微干净点的地方，仍能反射几道不太明亮的月光。

穆荀川的一只眼睛落在刀面上，和着斑驳的血痂，像是往脸上洒满了血。

他没去回答陈默的问题，慢悠悠站起来，拿着刀往顾以铭床边靠近。

两人之间不过两三步的距离。

而顾以铭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显然和四五床的人一样，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季风习以为常的往旁边挪了一下，有些担心一会儿挣扎的血液溅到自己衣服上。

两个人也是杀，三个人也是杀，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不知为何，在看到那把刀捅进顾以铭胸口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太阳穴突突跳动，连着大脑也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坏掉的电脑屏幕，满目间充斥着雪花。

一声尖利的机械鸣叫声破空传来，瞬间击碎了眼前的破碎诡怪的场景。

季风晃了晃脑袋，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把刀悬停在顾以铭胸口，莫名的蓝色光点在顾以铭胸前浮动，形成一面坚硬的盾牌，挡住了刀锋刺进去的趋势。

穆荀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电子屏，不断闪着警示意味的红光。

【警告：上三层禁止猎杀！！！】

警示音混着电子音，在空荡荡的房间响了三遍。

穆荀川突然笑了一声。

“对，忘了这回事。”

他若无其事的将刀转了个方向，就像是去超市没抢到最后一包泡面一样，露出了一瞬间的惋惜。

顾以铭在这声警告音中终于清醒了几分，他不知从哪里抓了一个钟摆类的东西，可惜刚举过头顶，就被穆荀川一把夺走。

穆荀川握在手里看了一眼，又嫌弃的抛回去。

“行了，别弄这套。”

然后又将刀递回到季风手上，像是受指派才行动的杀手。

甚至朝他怂了耸肩，“没劲，杀不了。”

顾以铭不清醒的脑子也转过来，颇为忌惮地盯着季风。

季风觉得自己都快被折磨疯了。

刚刚那道红蓝交织的屏幕又是什么？

明明只是得了失忆症，这光怪陆离的，他觉得自己离精神分裂都快不远了。

换房，明天一定要换房。

“十二点了，我得先回去了，”季风筋疲力尽，慢悠悠的吐出最后一句话。

他一刻都不想待了，甚至觉得房间里的Jake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当然，这是在没有回去的前提下。

穆荀川自然而然的跟回了病房，一路跟到卫生间里，老老实实地跟着季风洗手洗袖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听话似的。

季风绷着一张脸先洗完出来，目光落在病房里，脚步还没迈开就又僵住了。

穆荀川的水龙头也关死了，没了水流声，房间里另一道声音就越发清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扯开，伴随着吞咽，听起来毛骨悚然。

而季风此刻，眼睛就盯在声音的来处。

那位床底的Jake道友已经从他的床上爬了下来，一路血迹来到三床前面，正在一口一口撕扯三床的血肉。

可惜他的肚子已经被穆荀川剖开，因此咬碎的肉又从肚子掉落在地上，弄得满目狼藉。

一床的林回舟侧身安静的睡着，一动不动，似乎没有被什么声音所打扰，周边万物与她都没什么关系。

有时候一个人住院，真的挺无助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可能这就是生病的感觉吧，整个世界都没有正常的地方。

季风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神经病。

他腿不打弯的直接朝自己那张血淋淋的床走去。

“你要不要……”穆荀川在身后叫了他一下，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但不论杀人放火，他都不想再理了。

季风掀起枕头，将手里的刀往枕头下面一扔，一头倒在满是血渍的床上。

黏糊糊的触感直冲天灵盖，简直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