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时不时地感慨自己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重担。

比如说，为海格木头房子里的一条很可能会喷火的、尚未出生的龙崽子而提心吊胆，或者时刻警惕校园里潜在的黑暗势力是否得到了那枚能让人长生不死的魔法石。

大人们真是让人操心。

他们甚至还要顾全自己的功课！

老师们可不会因为他们助人为乐去了而免去他们的作业和期末考试。赫敏甚至已经为他们两个制定了十分详细的复习计划。

哈利觉得自己仿佛比在德思礼家的时候还累了不少——当然，他还是幸福的。

德思礼家可不会让他吃饱饭。

当你和一位以学习为天职的人成为朋友，那么你离被迫学习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在哈利想来，唯一能和这个糟糕状况媲美的，估计也只有和赫敏谈恋爱了吧，也不知道谁会收获这份知识大礼包。

明明Sliver也很博学，却不会像赫敏一样催促他学习。

Sliver是个和他同流合污的小混蛋。

想到这，哈利不觉笑出了声，立马收获了来自赫敏的书本重击。

“你最近很奇怪，哈利。” 赫敏犀利的眼神锁定在了哈利身上。

罗恩嚼着薯片，含糊道：“有吗？没有吧？”

“你能感觉出什么？”赫敏无语地说。

“你不对劲我就能感觉到啊。”罗恩理所当然地说着，手上还没忘记自己的薯片。

赫敏霎时红了脸，不由分说地抢走了罗恩手里的薯片袋，强迫他专心学习，随后窘迫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哈利，你真的不知道你最近时常莫名其妙笑出声吗？”

“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哈利一噎，有些不知所措的心虚。他当然没有恋爱，至少事实上没有，他只是交了个神神秘秘的好朋友。

可他并不敢对赫敏言明，依赫敏的性子，面对他来路不明的笔记本，肯定会第一时间交到老师手里。等到那时，哈利固然可以如愿得知Sliver的身份，可也有可能让Sliver十分难堪。

哈利咽了咽口水，语气平静：“我没谈恋爱。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倒觉得你们两个像是谈恋爱了。”

赫敏的脸又红了，像夏天的水蜜桃。

正偷吃薯片的罗恩登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引得小礼堂里他们附近的几个人频频侧首。

哈利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不再言语。

***

天气渐渐转暖，课业越来越重，哈利也慢慢习惯了教室、礼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

之所以还没忘记海格屋里有枚龙蛋的事，还要感谢Sliver和罗恩的共同努力。

哈利毫不怀疑，如果可以的话，Sliver一定会时常造访海格的小屋，以掌握龙蛋的一切近况。

生活波澜不惊地过着，终于还是迎来了注定的情节。

——海格的龙蛋快破了。

消息是在某一天早饭时传来的。海德薇夹在派送报纸的猫头鹰中间，捎来了一张纸条。

哈利取下纸条，顺了顺海德薇的羽毛，夸了句：“好姑娘。”

展开纸条，上面是海格歪歪扭扭的字迹：

快出壳了。

哈利忧虑地抿紧了唇。一旁的赫敏及时捂住了罗恩想要欢呼的嘴，才没有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

罗恩这段日子已经完全被海格同化了，整天就盼着看到小龙破壳。

前几天哈利打趣他，是不是真的想让小龙一睁眼就把他认成妈妈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象征性地反驳一下。

更可怕的是哈利觉得罗恩当时甚至有点脸红。

得到小龙快要破壳的消息，罗恩又兴奋又着急，都想翘掉草药课，直奔海格的小屋了。

幸好，赫敏强有力地拦了下来。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逃课，特别是他们两个。

一旁的罗恩还是不死心，试图劝说赫敏：“赫敏，我们一辈子能看见几次小龙出壳啊？就连查理都没见过呢，野生的龙蛋都被母龙像是守护财宝一样看得死死的，人类哪那么容易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来观察小龙破壳呢？我这也是出于……学术好奇。”

如果不是哈利太清楚罗恩每天在宿舍都是怎么对那颗蛋悄咪咪地念念不忘的，他真的会被罗恩义正言辞的表情骗过去。

赫敏当然也没那么容易让步。

“我们不能旷课。事实上，海格也不应该养龙，如果被人发现了，他会倒大霉的——”

“别说了。”哈利察觉边上有人靠近，瞥了一眼，小声警告道。

马尔福就站在他们几步之外。

他听见没有、听见了多少哈利不敢确定，但本能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看见马尔福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哈利没来由地感到厌烦，转头便和罗恩还有赫敏一起离开去往草药课教室了。

***

德拉科徒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没有错过救世主眼中的防备和警惕——这其实理所当然。

也许是近日来平静的校园生活让他有些迷醉，加之刚刚觉察到自己的心思，有些昏了头了。

刚刚他是为什么靠近，德拉科有点说不清楚。

可能是因为好奇他们在聊什么，可能是偶然走得太近，可能是幻想他能够加入这个话题，也可能是……想摸摸救世主的头发。

德拉科确实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如果是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救世主的秘密都能够得以保存。

但偏偏是他。

一个动机不纯地接近了救世主并成为了他隐秘的朋友的……斯莱特林。

他几乎在一靠近他们的时候就，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明白了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这还要多亏了波特对Sliver全无防备的信任。

同样地，他也在一瞬间，就看透了波特在想些什么。

波特永远不会信任他。

第一次，德拉科痛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擅长察言观色。

救世主的眼睛漂亮得如同一泓碧绿的湖水。可那么漂亮的眼睛，唯独看向他的时候，冷得仿佛携带了一打阿瓦达索命咒。

德拉科向前走着，怀里的飞贼挂坠一下一下地敲着他的心口，形同叩问。

他一度想要快走几步追上前去，直截了当地挑明一切。挑明他的身份，挑明他的卑鄙，挑明那些潜藏的喜欢……如此才好诘问一句为什么，和喜不喜欢。

结果当然会是他意料之中的，但说破之后，他也就不会再抱着无谓的幻想痴缠了。

但理智又令他悬崖勒马。做出这种事情，会令父亲母亲蒙羞。

德拉科很烦躁，甚至有些愤怒。他一方面痛恨这样对待他的救世主，一方面痛恨无法割舍掉救世主的自己。

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再陷下去了。年少的喜欢谁没有过呢？没必要这样紧抓着不放。

德拉科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神色平淡而苍白。

但马尔福总是苍白不快的，并不会有什么人过来问问他是不是不开心。

就连他心心念念的救世主，也只不过会对他伪装出来的Sliver抱有善意而已。只要在现实世界中，哪怕明知道大家要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也要远远地躲着他走，好像他是什么行走的垃圾。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德拉科心内滋生。

他平静地接受了救世主对自己无声的指控。他不再期盼——或者说幻想着——救世主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会接受他这个“朋友”。

他不需要再考量自己的公众形象如何，是否能够符合救世主心里朋友的标准。

神圣二十八家中，马尔福家从来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族。

他也是个混蛋，格兰芬多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波特也是格兰芬多。

人们从未期望一个马尔福会是什么好人。

可能确实克拉布和高尔才是他应得的朋友。从前的抗拒和反感都只是矫情。

他的父母让他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但真的接触了世界他才明白，人想要抗拒命运，是多么艰难。

他的学院选择不了，他的朋友选择不了，他的爱情更加选择不了。

你看，你渴望的救世主，永远不会真的拿正眼瞧你。

魔鬼的声音仿佛在德拉科的耳畔响起。

你本来也只是为了捉弄他，不是吗？

骗子不应该假戏真做。

你就应该是个混蛋，德拉科。

你哪来的真心啊，马尔福？

那魔鬼一样的心声太过迷人。身在沼泽，坠落比挣扎来得容易太多。

“嗯，我确实是。”

德拉科自言自语，选了另一条僻静的小路去往草药课的教室。

***

哈利走进温室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马尔福。他很讶异，马尔福之前分明走在他们后面，却能在他们之前到教室……还有就是，马尔福居然没有看他。

一眼都没有。

这很奇怪。

哈利于是不作声地坐下，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马尔福的位置。

只可惜，一整节课，马尔福都仿佛赫敏附体一样专心致志地在听课，丝毫没有让哈利找出什么不对。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据哈利日常观察所得，马尔福明明是个喜欢一心多用自负聪明的人——虽然他成绩确实很好——草药课这种堪称放松科目的课程上，马尔福从未像今天这样认真过。

哈利专注于自己小小的监视行为，险些连下课都没有注意到。罗恩着急去看龙崽，喊了他两声。

哈利的目光正对上那双无机质般的灰蓝色眼睛，心头一跳，方才回了神，赶忙扔下手里的铲子，被罗恩抓着奔向了海格的小屋。

德拉科甚至不用思考都知道他们一定是去看那条据说要破壳了的小龙了。

真是同名不同命。

德拉科沿着温室的边缘缓缓走着，站在和禁林的分岔路口时，他停了下来。

有点想去看看。

小龙破壳，可是很难见到的。

德拉科原地踟蹰了片刻，还是决定去蹲守一下，万一能见到呢？

他这一生，总不会因为看了一眼龙蛋孵化而有所不同。

他还是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