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明明只是和罗恩一起去看他镜子里的父母，却紧张得仿佛是要上战场。可是这也并不能怪他，毕竟他作为一个巫师，真的是非常见识短浅的，在此之前他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会动的照片，更别说是照得出亡者的镜子了。

哈利有时候并不是一个太较真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11年来任何一个魔力失控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巫师了。

哈利并不是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魔法天生就写在他的基因里。所以他也并不像大部分的麻瓜出身的巫师那样，比较大一点的时候才能展现魔力，魔法伴他而生。

但不幸的是，他生活在“最正经的”人家。对于一个从未学过运用魔力的小孩子来说，拥有大人没有的天赋可不是什么能够获取优待的条件。

孩子在大人眼前永远劣势。

这个道理早在哈利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巫师的时候，就已经非常非常清楚了——通过那些身上层层叠叠永远不能完全消退的淤青。

拖着罗恩走在学校空荡荡的走廊上时，哈利透过隐形衣看着眼前难以辨认的道路。昨天晚上的情况过于紧急，哈利想要再找到那间教室就不得不重走一遍他昨天的路线。

但是在昏暗的走廊里转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他们还是没能找到那间教室。

罗恩有些退缩，说：“我冻坏了，我们不找了，回去吧。”

“不行！”哈利嘶哑着嗓子，“我知道就在附近了。”不论有没有罗恩，他都要找到那间教室，他不想只能见父母一面。

也许是哈利的意念发挥了作用，就在罗恩说他真的想回去了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套眼熟的盔甲，记忆中立在那间教室旁边的盔甲。

“是这里！”哈利推开门，把隐形衣脱掉，跑到镜子面前。

果然，他们还在那里。

他的爸爸和妈妈看见了他，也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看见了吗？”哈利盯着镜子里的父母，微微侧过脸对罗恩说，兴高采烈。

“我什么都看不见。”罗恩茫然地说。

“你好好看看，过来，站在我这个位置。”哈利让到一边，可是罗恩一站到镜子前面，哈利就再也看不见他的家人了，他只能看见罗恩穿着睡衣站在那里。

罗恩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哇！我看见我成了学生会主席！”

“什么？”哈利也有些惊讶。

“我戴着比尔以前戴的那种徽章，我还举着学院杯和魁地奇杯！这是一面预言镜吗？”

“……怎么可能，我的家人都已经死了。让我再看看——”

“你已经独自看了一晚上了，就让给我一点时间吧。”

“你只是捧着魁地奇杯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看看我的父母。”

“你别推我——”

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外面的走廊里忽然响起声音。他们吵得太忘我，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刚才说话的声音有多响。

“快！”

罗恩刚捡起隐形衣披在两人身上，洛丽丝夫人那双血红发亮的眼睛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哈利和罗恩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此时此刻，凝视着洛丽丝夫人的双眼，两人心头升起了同一个疑问：隐形衣对猫管用吗？

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吧，洛丽丝夫人终于懒洋洋地转身走了。

但是哈利和罗恩还是放不下心，不敢多留，生怕一会儿洛丽丝夫人带着费尔奇回来。

一路有惊无险地回到寝室，罗恩一如既往倒头就睡。哈利虽然也疲惫得有些困倦，但还是从枕头下抽出了笔记本，把他关于那面镜子的最新发现分享给了Sliver。

「我今晚拉着罗恩去看了那面镜子，非常意料之外的是，他看到的却是自己成为了学生会主席。这真的是太令人困惑了。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知道镜子里的景象不可能是真的，但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

「我甚至有些好奇，如果是你来看，会看到什么东西了。」

***

第二天早晨，窗外的雪还是没有融化。

因为圣诞假期的原因，学校里的人不多，所以连脏污的脚印都没有多少，一切都是纯白的，有种时间静止了一样的美丽。

“哈利，今晚别再去看那面镜子了。”罗恩忽然说。

哈利诧异地从窗前回头看向罗恩：”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么多次你都是侥幸脱险。费尔奇、斯内普还有洛丽丝夫人整天到处转。如果他们抓住你了怎么办？太危险了。”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赫敏。”哈利并没有正面回答。

“我不是在开玩笑，哈利，真的别去了。”

哈利沉默着，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雪色。

「罗恩是拦不住我的，他不会懂这种情绪。」

「孤儿对父母的渴望。」

第三次走上这条路，哈利已经驾轻就熟了。他一路走得飞快，雀跃的心情让他不经意间发出了很响的声音，但是他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当哈利又一次看到镜子里的父母冲他微笑的时候，他感到胸腔里满满当当的。一切的冒险都是值得的。

他索性坐在镜子前面，准备再看个一整晚。

“这么说——你又来了，哈利？”空荡的教室中猛地响起说话声。

哈利吓了一跳，他的五脏六腑仿佛一下子都冻成了冰。他绝望地往身后看去——阿不思·邓布利多，霍格沃茨的校长。

“我没有看见你，先生……”

“真奇怪，隐形衣后你居然还变得更近视了。”邓布利多笑着说。

哈利隐隐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校长的语气并不十分严厉，或许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了那位神秘的赠礼人是谁。

邓布利多和哈利一起坐到落满灰尘的地板上：“这么说，你也已经发现了厄里斯魔镜的乐趣。”

哈利望着厄里斯魔镜：“我看到了我的家人。”

“还让你的朋友罗恩看见自己变成了学生会主席。”邓布利多了然地说。

“您怎么知道？”哈利感到费解。

“我可不是非要隐形衣才能隐形。”邓布利多看着厄里斯魔镜，说，“你知道厄里斯魔镜的原理吗？”

哈利了摇了摇头，听见邓布利多继续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以把厄里斯魔镜当作普通的镜子使用。这样你明白了吗？”

哈利思考着，慢慢地说：“厄里斯魔镜展现我们的欲望吗？”

邓布利多依然看着镜子，平静地说：“厄里斯魔镜代表了我们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这面镜子既不能教会我们知识，也不能告诉我们事实。人们在它面前虚度光阴，为了镜子里的虚无痴迷，甚至发疯，因为他们不知道镜子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又是否能够实现。”

邓布利多说着这段话的时候，哈利觉得他的语气那样认真，甚至不像是警告，而是切身的抱怨。仿佛被这面镜子害得沉溺于虚无的是他自己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呢，这可是邓布利多。

“明天镜子就要搬到别的地方了。哈利，不要再找它了。沉溺于虚幻的梦想，忘记现实的生活，这是毫无益处的。”

哈利起身要披上隐形衣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教授，您照魔镜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我？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说这句话的时候，邓布利多的目光依然没有从魔镜上移开。

“袜子永远都不够穿，圣诞节从来都收不到称心的礼物。人们总是喜欢给我送书，好像我有多喜欢看书似的。”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着。

哈利离开前，看着邓布利多的背影，却觉得他无比孤独。

回到格兰芬多塔楼的路上一切顺利，没有费尔奇或是洛丽丝夫人。公共休息室里甚至还零散地坐着几个学生在聊天。哈利披着隐形衣，避开那几个高年级学生，径自回到了他的寝室。

和走之前一样，罗恩还在睡觉。哈利收好隐形衣，爬回了床上。

本来的计划被邓布利多阻止，哈利躺在床上实在是有些睡不着。

借着床头的灯光，哈利在笔记本上写着：「昨晚的我实在是太天真了，撞见邓布利多这种程度才能称为惊险。」

「我差点以为我回不来了！」

「我真想让你也去看看厄里斯魔镜——邓布利多告诉我的名字，可是他说那面镜子明天就要搬走了。」

Sliver居然也没有睡，很快回复道：「你今天能免于禁闭就该庆祝了，居然还想着拉我去看。」

「想想而已。」

「但邓布利多说的其实是对的。有些欲望，你只要看过一眼，就难以自拔。厄里斯魔镜当然不危险，它不会让你流血或是骨折，但在另一个层面上，真实的欲望对有些人来说……比死还可怕。」

「我不确定我能承受得住。」

「你让我更加好奇你的欲望会是什么了。」

「我也很想知道，但看上去我应该没机会看到了。」

哈利撇撇嘴，将笔记本合上丢在枕头边。他打赌Sliver自己是有所猜测的。

但他并不打算告诉自己。

此时，哈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邓布利多或许并没有说实话。

推开莫名其妙爬到他床上来的斑斑，哈利想道：每个人都会有秘密的。

他也一样。

“晚安，秘密先生。”哈利摸了摸枕头边上的笔记本，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