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上去像是一间废弃不用的教室。许多桌椅堆放在墙边，呈现出大团黑乎乎的影子，另外还有一只倒扣着的废纸篓。

而正对着哈利的地方——吸引了哈利几乎全部注意力的地方——摆着一面巨大的镜子。

比同龄人还要瘦小些的哈利在这面全身镜下显得格外渺小。

谁会在一间教室里摆这么大一面镜子呢？又不是服装搭配课。

也许只是暂时存放在这里吧。

哈利想着，缓缓走近了，这才看清楚——这是一面相当华美的镜子，华美到显然不该属于这间布满灰尘的废弃教室。金色的镜框勾勒出气派的花纹，底部是两只雕刻出来的爪子来支撑。镜子的顶部刻了一行看着云里雾里的话。

哈利看了一会儿，没看懂，但是也不是特别纠结。一个11岁的孩子看不懂的东西多了去了。

面对一面镜子，自然而然地，哈利走到正前方照了照。

哈利几乎惊恐得失声尖叫，如果不是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的话。他转过身，左右看了看。沸腾的大脑方才冷静了下来。

哈利转过头，重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以及他从未谋面的父母。

无需告知，在他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他的父母。

这是他的灵魂本能。

镜子里的母亲对着他微笑，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哈利多么希望能像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感受到那份温暖的触感。

但他并没有这种幸运。他们已经死了，他很清楚。无论他多少次祈求父母在世都不会获得回应。

哈利看着母亲，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原来我的眼睛长得像妈妈。

哈利回过神，看见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凌乱的头发和眼镜与哈利如出一辙。这是我的父亲，哈利想。

镜子中不止有他们两个，远处一点的地方，还有很多看上去就知道有血缘关系的人们。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祖辈们。

平生第一次，哈利不是一个人。平生第一次，他知道了自己从哪里来。

他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多爱他的亲人，哪怕其实他根本摸不到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哈利甚至希望自己能够钻进镜子里，和他们待在一起，再也不管外界的风风雨雨，更加不用担心随时会被哪个名字都不能提的邪恶魔头或是他的走狗暗杀。

哈利看着这些陌生的亲人们，不知道看了多久。等到他被清晨窸窸窣窣的响动唤回神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回到寝室去。

“我还会再来的。”哈利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悄悄地说，如同亲切的告别。

***

“你应该把我叫醒的！”罗恩听了他的午夜冒险有些忿忿地说。

“今晚我们可以再去，我也想看看你们一大家子人，到时候你可以把他们都指给我看。”

“你随时都能看到他们的，”罗恩说，“今年暑假你可以来我家里玩。”

哈利虽然很想答应，但想想德思礼一家的态度，觉得恐怕很难。但他不想在此时扫罗恩的兴，而且，万一呢？万一德思礼一家从此再也不想管他了呢？万一他自由了呢？

圣诞节假期里，学校空荡又宁静。哈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惦记着晚上的夜游除外——便拿出了他的笔记本想看看Sliver有没有给他回复。

果然，Sliver 比他这个熬夜回来才上床睡觉的人起得要早。至于早多少，他还不知道——因为笔记本上不会显示时间啊！这像是个缺陷，哈利决定有空要和Sliver说一下，他们可以一起研究一下该怎么完善这个秘密通信工具。

「我很高兴你还记得给我准备礼物。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我真的希望我能陪你留在学校，和你一起玩，而不是像昨天那样，只能枯燥地等着你的回复。而你还像是根本没有想起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的样子。」

哈利歪了歪头，从中读出了一丝嫉妒的味道。

「但是，理智告诉我，一旦我们的交流超越了笔记本的层面，事情会很容易失控的。」

再次套话失败，哈利撇撇嘴，并没有多少意外。

「不过，相信我，哈利，我很想要你的礼物，无论是什么。那怎么才能让你把他给我，我可能要好好想一想。不要因此就把给我的礼物送给别人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某种隐晦的傲娇，用以遮掩他其实非常想马上收到哈利的礼物的心情。

哈利笑了笑，他已经适应了Sliver这种心里有十分但是嘴上只肯表现出一分的样子了。诚然，他还是很想知道Sliver是谁，但是在磨到Sliver同意之前，恐怕还要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没关系，这份礼物永远都是你的。」

「不知道你圣诞节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昨天夜里，我偷偷跑出了公共休息室（我想你应该不会告发我的）。我在一间废弃的教室里看见了一面镜子。我在里面看到了不止我自己，还有我的父母，和更多我从未见过的祖辈们。魔法真的……太美好了。」

「如果，魔法能够让他们活过来就好了……」

哈利写到这，情绪仍难以抑制地波动。

他当然清楚那些不过就是幻影。但即使是成年人，有时候也很难扛得住这种程度的诱惑，更别说是一个11岁的孩子了。

哈利11年没见过父母了，他眼下只是想多看两眼而已。这个愿望并不能算是过分。

这次Sliver很快地给出了回复。

「我们家的圣诞节可能跟学校差不多吧。虽然有很多房间，但是并没有能够上门拜访的亲戚。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只是这种情况下，不回去陪他们的话难免让我心生愧疚。」

「魔镜的话，种类倒是有很多种，有一些是比较危险的。但霍格沃茨再怎么疯狂应该不至于把危险的魔镜摆在一个学生可以这么轻易地接触到的地方。」写完，德拉科忽然又有点怀疑自己了，毕竟一个安全的学校里似乎也不应该出现巨怪。

放过这个话题，德拉科开始尝试着开导救世主：「哈利，我没有亲眼见证过亲人的离去，无法给出最好的答案，但也有些类似的体验可以分享。我母亲的家族曾经非常繁盛，如今却没有一个可以走动的亲人。人生如此，变幻莫测。但她现在有了父亲和我，我们一样是家人，新的家人。」

「你也会有的，会有很多。」

「到那时候，希望我还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你。」

德拉科有的时候写完回复就会后悔，特别是此时此刻。

可是如他对哈利所说，哪怕划掉，对方也还是会看见的。欲盖弥彰反而更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更不用说我们救世主天生好奇心就旺盛得过分。

而德拉科面对哈利还有点太滔滔不绝了。现在他已经很少会对哈利刨根问底，但是如何控制自己不要把自己的老底抖得太干净居然成为了他如今的难题。

要知道，德拉科一向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这本不该成为他的困难，他有点太……乐不思蜀了。

救世主已经够精明的了。这样下去，他会给自己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事到如今，德拉科不得不承认的一点就是，如果他真的想要救世主的友谊，那么他的身份必须一直是他的秘密。

哪怕更多的是他单方面的快乐和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