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翻了个白眼。干了一天的活后，他现在只想要舒服地栽倒在自己的床上，再查看一下Sliver有没有回信，根本不想理会弗农的聒噪。

但等他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这话或许不太准确。

因为那显然不太像是人类。不像到哈利看见他的第一眼差点吓得叫出了声。床上的家伙长着两只蝙蝠一样大的耳朵，一对突出的绿眼睛像是网球一般。

等等……哈利马上意识到，这就是下午他在草丛里看到的东西。

哈利摸不准对方是敌是友，他们对视着。

“我替你们拿衣服好吗，梅森先生和夫人？”哈利靠在门板上，听见达力的声音从楼下朦胧地传来。

那生物看见哈利，从床上滑了下来，冲哈利深深地鞠了一躬。哈利注意到，他身上似乎穿着一只脏兮兮地旧枕套，灰黑的枕套几乎和他的皮肤浑然一体，又脏又破。

“你好？”哈利试探着，他并不确定眼前的生物时候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哈利·波特！”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哈利立刻就想捂住他的嘴，但是谢天谢地，他们至少可以沟通，“多比一直想见您，先生……不胜荣幸……”

“谢谢？”哈利贴着墙壁挪动着，坐到他桌前的椅子上，挨着海德薇——不管怎么样，总能有点安全感。

“你是谁？”哈利对眼前的情景感到迷惑。

不料眼前的生物却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样，又开始激动：“多比，先生。就叫多比，家养小精灵多比。”

哈利对小精灵毫无根据的情绪波动感到一丝手足无措。

“呃……我不想失礼，但是，此刻在我的卧室里接待一位……家养小精灵有些不太合适……”眼见着小精灵垂下了耳朵，哈利连忙说，“我不是不高兴见你！可是，你看……你来得有点突然是吧？你来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哦，有的，”多比马上又恢复了热切，说，“多比来告诉您……多比……不好说……多比不知道从哪说起。”

哈利示意他坐下，没想到他突然痛哭流涕，把哈利吓了一跳——他哭的声音很大，以他这个小身板来说。

哈利觉得楼下一定听见了。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故意在这一天给德思礼家找不痛快。毕竟让他们不顺心，说到底还是要哈利自己吃苦头。

他总不至于在自己生日当天找死。

“对不起，”哈利小声说着，期盼着小精灵也能跟他同步降低声音，“我没想冒犯你。”

像是多说多错，小精灵甚至哭得更加悲痛了起来。

“冒犯多比！”多比哽咽着说，“从来没有一位巫师让多比坐下——像对待平等的人那样！”

哈利小心翼翼地抚慰着多比的情绪。他每多说一句话，哈利就觉得秋后算账时皮带落在自己身上的次数在翻番。不知道到时候再拿假魔咒吓唬德思礼一家还有没有用。

当家养小精灵用充满敬爱的眼神凝视着他的时候，哈利觉得这场酷刑应该是时候结束了。可紧接着，多比便冷不防跳了起来。

他用脑袋疯狂地撞着窗户，嘴里还喊着：“坏多比！坏多比！”

窗子被撞得哐啷哐啷地响着，一下一下，如同砸在哈利身上。

“别这样！你这是要干什么？！”哈利着急地小声说着，同时一把把多比拉回床上。拖拉间，海德薇又被吵醒了，发出了一声格外嘹亮的鸣叫，在笼子里徒劳但吵闹地挣扎着。

今天真是他有生以来最糟糕的生日。

弗农姨夫该不会打死他吧？

“多比要惩罚自己，先生。”小精灵说着，“多比几乎说了主人家的坏话。”

“主人家？”哈利不解地重复。

“多比服侍的那个巫师家，先生。多比是家养小精灵——必须永远服侍一户人家。”

哈利好奇地问：“那他们知道你在这儿吗？”

“不，先生，”多比边说边摸着自己扇面一样的耳朵，“他们不知道。多比因为来见您，要对自己进行最严厉的惩罚。多比将自己的耳朵关进烤箱门里。万一给他们知道，先生——”

“可是你把耳朵关在烤箱门里，他们就不会发现吗？”哈利皱眉。

“多比猜想不会，”小精灵看上去居然有点得意洋洋，“多比总是为了一些事惩罚自己，先生。他们让多比这样做。”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如果不是离开了德思礼家没办法活下去的话，哈利肯定早就逃掉了。在收到霍格沃茨的信之前，哈利一直在偷偷攒钱谋划这个。如果不是去了霍格沃茨，他有理由相信，没几年之后他就会逃跑。

到了可以打零工的年纪后，养活自己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难。

“家养小精灵必须由主人放走。可主人永远不会放走多比……多比会在主人家一直到死。”他的声音很平静。

哈利目瞪口呆，这听上去就像是一种合法的奴隶制度。

当然，哪种奴隶制度不曾合法过呢？

他自己现在也只要在德思礼家每年待几个月而已，不像眼前的家养小精灵，从出生起就要成为他人役使的对象，直到死亡。

像一个悲惨了数倍的他。

哈利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我能帮你什么吗？”

岂料，眼前的家养小精灵显然是个情绪格外敏感波动的。他听了哈利的话，立马便感动得呜呜大哭。

哈利也想哭了：“拜托你，小点声。”

然而多比显然完全不会抓重点。

“哈利·波特问他能不能帮助多比……多比早就听说了您的伟大，先生，可您的仁慈，多比以前还不了解。”

饶是哈利这一年来已经习惯了人们觉得哈利波特很厉害这个事情，面对家养小精灵这种漫无边际的吹捧也着实有些难以承受。

“你听到的那些都是胡说，我在霍格沃茨连年级第一名都排不上，第一名是赫敏，她——”

“哈利·波特这样谦虚，”多比崇敬地说，眼睛里闪烁着名为狂热的光辉，“哈利·波特都不提他战胜了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魔头的事迹。”

“伏地魔？”哈利条件反射。

多比马上捂住了耳朵□□道：“别说那个名字，先生！别说那个名字！”

“对不起……”哈利顿住。眼前的家养小精灵显然不大能承受别人的礼貌和善意，像是被驯化得过于良好的工具。

“多比听说，”他抠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哈利·波特几星期前又遇见了那个魔头。哈利·波特又逃脱了。”

哈利点点头，多比顿时热泪盈眶。

他抽抽搭搭地说：“哈利波特是如此地英勇！他已经闯过了这么多道难关！可是多比想要保护哈利·波特，来给他捎个信，即使多比过后必须把自己的耳朵关进烤箱门里……多比想说，哈利·波特不能回霍格沃茨了。”

屋子里霎时间一片寂静。

哈利不清楚自己用了多久才回过神。他的大脑似乎不太愿意处理这个消息。

“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得如同无机质。

多比重复：“哈利·波特不能回霍格沃茨了。”

“为什么？”哈利严词质问道，“我必须回去——九月一号开学，这是我生活的希望。你不知道我在这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属于你们的世界——属于霍格沃茨。”

“不不不！”家养小精灵开始激动起来，“哈利·波特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如果哈利·波特回到霍格沃茨，他将会有生命危险！”

“为什么？”哈利放弃了控制音量，愤怒地问。

海格明明告诉他，霍格沃茨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他还会有怎样的生命危险？

“有一个阴谋，哈利·波特。今年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会有最恐怖的事情发生。”多比压低了声音，浑身颤抖，“多比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有几个月了，先生。哈利·波特不能去冒险。哈利·波特他太重要了，先生！”

“什么恐怖的事情？”哈利立刻问，“是谁在策划？”

多比哽咽了一声，然后开始疯狂地把脑袋往墙上撞。哈利明白这恐怕又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连忙在他制造出更多噪音前拦下了他。

“好了！我知道你不能说，你只要摇头或点头。”哈利追问，“是神秘人吗？”

多比摇了摇头。

哈利皱了皱眉，十分不解：“如果不是他，那我就想不出还有谁会在霍格沃茨制造恐怖事件了。你知道邓布利多吧？有那么厉害的巫师坐镇，霍格沃茨是非常安全的。”

可惜多比并不完全这么认为：“多比知道，邓布利多是霍格沃茨建校以来最伟大的校长。可是先生，有些法术邓布利多也不会……应该说，没有一个正派巫师会。”

说出这样一句话似乎已经极为艰难，多比飞快地跳下床抓起哈利的台灯就往自己头上砸。

光砸不说，他还要叫。

哈利毫不意外地听到楼下的欢声笑语突然一滞。几秒种后，弗农姨夫洪亮地声音传来：“达力肯定是又忘记关电视机了，这个小淘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堪称和蔼的笑意，但哈利知道要找上他的是什么。弗农肥胖的身形一下一下撞击着楼梯，那声音凿在哈利的心脏上。

惶恐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