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淅沥，阴云密布，窗边的藤蔓随风摇曳，看上去随时会被折断。

德拉科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正在赶他的作业。但显然，他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坐这一上午了，总共才写了不到五道魔药题。

这非常不正常。

当然，这也非常正常。毕竟他正在等待自己迟到的生日礼物。

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也只有12岁的德拉科内心其实非常在意。

窗外风雨交加，分走了德拉科大半的心神——猫头鹰不会把他的礼物弄丢了吧？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把他的礼物淋坏？

德拉科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怀表，试图缓解自己焦虑的情绪。

但马上，他就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个了。

门乍然被推开，纳西莎的身影出现在他小小的书房中。

“有什么事吗，母亲？”德拉科被吓了一跳，还是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

纳西莎在房间内转了几圈，目光扫过德拉科的小书架和桌面，最后淡淡地说：“没什么，亲爱的。”

德拉科沉默地收声，临走到门口，纳西莎却又停住：“噢，多比，去给小少爷端些水果过来。”

空气中发出轻微的爆破声，多比的声音出现又消失。整个过程，德拉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纳西莎于是满意地退出了房间，让德拉科继续安静地“做作业”。

不消片刻，敲门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家养小精灵尖细的嗓音：“德拉科小少爷。”

德拉科微微叹了口气，说：“进来。”

小精灵沉默地将手中洗好的一碗草莓递到桌上，举着手里的另一个小小的物件说：“这是您派出去的猫头鹰带回来的。”

德拉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站起身，从多比手中急迫地接过了那个小小的、略显简陋的包裹。三两下将包裹着的牛皮纸拆掉丢给多比，德拉科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放在手上细细端详。

那是一支极为漂亮的斜杆笔[1]。和那些粗笨的款式不同，德拉科手里的这支笔细长精致得像是一根昂贵的魔杖，但却有着金属的分量。火焰般的红色与斑驳的金色交缠出十分璀璨的花纹，在灯光下隐隐似熔岩流转，分明是冰冷的触感，却仿佛浇灌了某人的心血般滚烫。

忽然，德拉科低头仔细地看着，铜制的法兰[2]上似乎刻了什么字。他拆下嵌在笔杆中的法兰，在灯光下细细瞧着。正面的字很好认，是一行规矩的“为敌(Hostility)”，而翻到背面——其实也很好认——上面用极细的笔划刻着一行“有幸(Happiness)”。

他当然能认得出，那正是他偷偷放在医疗翼的那封信中所用的字体。

辨认出这两个词后，德拉科将小小的法兰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轻轻笑了一声。

德拉科思索着要如何回复哈利的礼物，翻开笔记本，却见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掉了出来。是波特的麻瓜住址，他叫猫头鹰送信的时候写下的。没什么异常的，只是除了——

这张纸条是被他夹到笔记本里的吗？

捏着纸条，德拉科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余光瞥见多比将要离开的侧影，德拉科忽而意识到什么，开口叫住了它。

“多比。”

“少爷？”多比转过身，网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

德拉科微微侧过头，目光却并不直视多比：“父亲母亲动过我的东西吗？”

“没有，少爷。”

德拉科顿了顿，转过头看向多比：“那么……家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总是不在家的父亲、明显在检查什么的母亲、庄园里时不时消失的摆件……德拉科有些后悔没有订《预言家日报》了。不论是怎样的事情，他都厌恶这种浑然无觉的被动。

“我不能说，少爷。”小精灵的声音变得恐惧，但他仍然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即使这是小主人的问题。

屋子里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雨天的光线晦暗，台灯暖色的光晕打在德拉科的身后，照不见他的神情。气氛一时有些压迫。

“你怎样看待哈利·波特？”德拉科的声音近乎冷酷。

小精灵不假思索：“哈利·波特是伟大的英雄！”说完仿佛才意识到这个场景似乎不太适合他这样高呼。

德拉科听着，叹了口气，说：“笔记本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父亲母亲。”

“是，少爷。”多比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但小少爷一贯是个很封闭的人，更何况巫师世界从来也没有家养小精灵发问的余地。

目送多比离开后，德拉科坐在桌前，拿起法兰在手指间灵巧地摆弄了一会儿，又忽地停手，将它插回笔杆。反面的“有幸(Happiness)”没入阴影，只剩下正面的“为敌(Hostility)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德拉科从抽屉里找出一枚笔尖，插入法兰，蘸了蘸墨水。尽管明知会被魔法改写成雕刻体[3]，德拉科还是用他偏爱的装饰体[4]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写完，德拉科便关上了灯。临近黄昏，又逢雨夜，室内立刻陷入色彩难辨的昏暗，却也显得窗口的天空，格外明亮。

站在窗前，德拉科看着庄园门口华丽的喷泉在风雨中咆哮，娇贵的白孔雀躲在它严密的笼舍下，回望着他的注视。

不知过了多久，德拉科终于动了，他转身收好桌上的笔记本，走向父亲的书房。不论即将发生什么，作为庄园唯一的继承人，他或许都无法置身事外。

窗外，雨依然没有停，那通体雪白的孔雀却忽地探出一只脚，迈入了风雨。

***

在被迫排演了今晚他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哈利终于得到片刻空闲。

他从后门溜了出来，穿过草坪，坐在花园长凳上用低低的声音唱着生日快乐歌。

明明从前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哈利却觉得今年格外难熬。

他以为他终于有了很多的朋友，但为什么他们没有一个人给他写信？

没有问候，没有祝福。

他做错了什么吗？

无数次，无数次哈利想要不管不顾地撬开海德薇的笼子，让它捎封信去问问罗恩和赫敏的时候，都是Sliver陪着他，精神上地。

一整个假期里，Sliver都好像是他在冰冷的山洞中拥有的唯一一簇篝火。

今日尤甚。

哈利摆弄着手里的小怀表，上面还没有消息提示，但他仍然感到安心。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是好时机，却还是隐秘地放纵了Sliver的感情。

希望他喜欢那只蘸水笔吧。

在树荫下坐久了，哈利轻轻打了个冷颤。他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树篱，便立马僵直了身体。

——树篱正在注视着他，字面上地。

灌木丛里闪动着两只大得出奇的绿眼睛。那绝不是什么猫狗之类的家养宠物会有的眼睛，更加不是什么野兽会有的带着智慧的眼神。

哈利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

这让他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手边没有魔杖的困境让他暗骂了一句德思礼。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哈利全神贯注地警惕着灌木丛的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是达力。

等他转回去再去看那处树篱，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什么？”他敷衍着达力的话，依旧警惕地盯着。

“我说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达力又说了一遍，走到他旁边坐下。

“很好，”哈利说，“你终于学会了数星期几。”

达力总是很容易被激怒，这得益于哈利太过了解他。但哈利忘了，作为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表兄弟，达力也一样了解他。他同样擅长激怒哈利，至少比哈利以为的擅长。

“今天是你生日。”达力嗤笑着，“你居然连个贺卡都没有收到吗？你在那个怪胎集中营连个朋友都没有吗？”

“我有礼物，谢谢。还有，最好别让你妈妈听见你提我的学校。”哈利冷冷地说。

“哦，对，你们有猫头鹰。所以上午那只猫头鹰是给你送东西来的。不错，至少有一个人惦记你呢。”达力故意强调着一这个数量，夸张地说着。

哈利的反应却不如达力预料的那般强烈。

“你盯着树篱干什么呢？”达力不满地问。

哈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想想用什么咒语能把它烧起来。”

果然，达力听了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脸上显出了几分惊恐的表情：“你——你不能，我爸说不许你使魔法——他说要把你赶出去——你没有地方去的，没有朋友收留你……”

“@#￥%&*”哈利面无表情地胡乱念了些东西。

“妈妈——”达力跌跌撞撞地奔回到屋里。

哈利开心地笑出了声。

不过他也为这片刻的快乐付出了代价。

哪怕树篱和达力都安然无恙，佩妮姨妈还是用沾着肥皂水的煎锅朝他打来。当然，哈利躲这个躲得相当熟练，并没有被打中。

躲得过煎锅也并不能代表万事大吉了。佩妮姨妈支使着哈利去干活——不干完不许吃东西。而达力嘛，则坐在沙发上获得了一个冰淇淋来安抚情绪。哈利擦窗户、洗汽车、修整草坪、整理花圃、剪枝浇水、给长凳上漆的时候，不是没有后悔因为一时嘴快而毁掉一整个下午的。

但再来一次，哈利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忍不住。

因为达力真的说中了他自己都不想了解的心事。

他的朋友们就像是辛德瑞拉的南瓜车，12点一过，就都消失不见。而他，救世主本人，哈利波特，也像是辛德瑞拉一样，离开了魔法世界，就变回了人嫌狗弃的灰姑娘。

这样的生活，哈利确信罗恩不会羡慕的。

直到晚上七点半，哈利才听到佩妮姨妈喊他。

“进来，踩着报纸走！”

哈利一脸高兴地走进阴凉的厨房，这里已经被佩妮姨妈清理一新了，冰箱上还放着晚餐的布丁。

希望有人能记得给他留一块。

或者给他剩一点，说不定还能让他幻想一下吃到了生日蛋糕的感觉。

“快吃，海森他们马上就要来了！”佩妮姨妈指着厨房桌子上的两片吐司和一点奶酪，严厉地说。

哈利匆匆吞下了他那点可怜的晚饭，最后看了一眼那卖相很好的布丁，在弗农姨夫的轰赶中上了楼。

“听着，小子——你要是敢发出一点声音……”关上门之前，弗农姨夫还不忘威胁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1] 斜杆笔：专门用于书写部分花体英文的一种蘸水笔。

[2] 法兰：斜杆笔之所以斜的配件。

[3] 雕刻体：非官方说法，此处代指前文提到的ES字体。

[4] 装饰体：非官方说法，此处代指前文提到的OP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