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打算吃饭了呢。”布雷斯回到寝室，看见德拉科桌上的餐盘说。

“礼堂那个气氛，我怕我会消化不良，”德拉科咬了一口约克郡布丁，“格兰芬多的欢呼声和斯莱特林的臭脸可都不是什么下饭的好材料。”

布雷斯脱下长袍丢在一边，往床上一躺，发出满足的喟叹：“哈哈，也是，好多高年级的都被气得离席了。”

“毕竟那是他们连续拿了六年的奖杯，”德拉科手上翻动笔记本的动作不停，“有些人可能还指望毕业后拿七连冠大吹特吹呢。”

“就是不知道他们今晚有没有饿肚子了，今天的晚餐还挺不错的。”布雷斯哂笑道。

德拉科看了看餐盘：“我同意。”

***

晚宴过后，哈利便被守株待兔的庞弗雷夫人抓回了病房。她似乎准备让哈利在医疗翼住到离校。为此，哈利深觉自己绕路取回笔记本的行为是多么的机智。

庞弗雷夫人已经在值班室歇下。自从哈利醒来之后，除非哈利有事情呼唤她，她一般不会再来查看。

这给哈利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他屈腿坐在床上，笔记本摊开放在膝上。医疗翼的台灯刚好能照见他眼前的地方。

意料之中，上面已经写满了Sliver的话。

「你还好吗？」

「回来了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很担心你。」

「你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复我的消息。等你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甚至想过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对着干呢，为什么要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中去。」

哈利微微蹙了蹙眉，不敢相信连Sliver也会觉得他无事生非。

「其实我明明清楚，你并没有其他选择。」

「而我实际上是在痛恨自己只能等在笔记本前，是在痛恨你我皆是如此弱小。」

「我并不经常承认自己的畏惧。但是想到你可能会死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难过。」

「哈利·波特，你太折磨人了。」

哈利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心头弥漫着一种迟来的、莫名其妙的歉意。Sliver并不是一个很爱分享自己情绪的人。哈利还从未见过他这样……直白到有些脆弱的时刻。

印象中的Sliver似乎总是游刃有余，永远不慌不忙。即使是和哈利吵架的时候，也未见Sliver如此失态。

哈利伸出手指，抚过纸面上的文字，仿佛抚过Sliver泪盈于睫的眼眸。

下面似乎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的内容了，Sliver显然已经知道他进了医疗翼。

「你今天还是没有醒。」

「躺在床上像个陶瓷娃娃。」

「你的事很快又传得全校皆知了，所以你为什么还不醒来看看呢？」

「庞弗雷夫人今天来查看你的次数比昨天少了许多，所以你应该是会好起来的。」

「同学们送了好多礼物给你，我也偷偷藏了东西在里面。你要睁开眼睛，才能看到我给你的礼物。」

「拜托，你可是大难不死的男孩。」

「按照我去看你的频率，如果你醒过来恐怕很大几率会先看到我的脸。我偶尔会觉得如果你能睁开眼睛，或许那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哈利看着这一句，喃喃低语：“可你怎么没出现呢？”

不知道是否是哈利的错觉，Sliver行文间似乎透露着他经常来看他，甚至于，可能是一直在医疗翼守着他。这不得不让哈利心中升起疑惑，罗恩和赫敏都是在他醒来的那一天才被获准进来看他，Sliver又是如何做到对庞弗雷夫人来检查他状态的次数了如指掌的呢？

「哈利，再不醒过来的话，你就要错过年终宴会了。宴会后不久，我们就要放假了。到时候，我就没办法总来看你了。」

「虽然可能你也感觉不到我。但让你孤零零躺在那里，我很害怕。」

渐渐地，哈利感觉到有什么念头在破土而出，但是他却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名的心情充斥着哈利的胸膛，让他感到酸涩又喜悦。

「你不知道我看见你的睫毛抖动的时候有多么开心！」

在他醒来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Sliver就在这里看着他吗？如果他当时睁眼睁得更快一点说不定真的就看见Sliver的脸了。

不对，他醒来时邓布利多校长就已经在他的病床前了。那么他会不会看见了Sliver？哈利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揭开Sliver真实身份的钥匙。

「你醒了我就不能总去看你了。」

「希望你能参加年终宴会吧。那是我这学年最后能公然看着你的时刻了。」

哈利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公然”两个字上，仿佛能感觉到某个躲在人群中的斯莱特林，在煌煌灯火之下，用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勾勒他的轮廓。

恰在此时，在哈利的注视下，笔记本上显示出了全新的文字：

「你今天很好看。」

「下学期见。」

没来由地，哈利感到一阵羞赧。他咽了咽口水，这个气氛太奇怪了。

医疗翼的空气似乎都热了起来，或许是他喝了太多魔药的原因。

哈利拿下别在笔记本上的笔，一笔一划写道：「我终于拿到了我的笔记本。」

「很抱歉现在才能给你回复，让你担心了。」

「不过感觉你好像也挺了解我的状况的。」

德拉科看着哈利的回复，轻轻笑了一声，引来布雷斯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不过德拉科·马尔福本来也让人难以捉摸，他并没怎么注意。

「可是你居然都没问我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我很惊讶。」

德拉科怀着点逗弄救世主的心思，语气随意：「哦，那个，因为我听到了。你和韦斯莱还有格兰杰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

「？？？」哈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说，当时我就在那里。」

「所以我真的差点就看到你了是吗？」

德拉科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没错。谁叫你醒来之后注意力都在别人身上呢。」

哈利思忖着，写道：「你听起来有点……嫉妒？」

「也许，」德拉科有些后悔在哈利昏迷期间写了太多堪称剖白心迹的话，「毕竟他们能被放进来，而我只能偷偷进来。」

「可是罗恩和赫敏可是昨天才见到我。我假设你应该不是这样？」哈利吃着礼物堆里的零食，忽然想起Sliver说给他留了礼物。

眼神一瞥，哈利便看到那座礼物构成的小山的山顶上，摆着一个眼熟的墨绿色包裹。

这显然不能叫做“藏”了一个礼物。

哈利撂下笔拆开看了，仿佛是个毯子一样的东西。但是Sliver怎么可能只送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毯子？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翻找一下，里面果然又夹了说明书。

哈利失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无知了一点？搞得人送礼物还得附上说明书。关键是哈利还真的很需要……

放下毯子，哈利又去看笔记本。Sliver果然已经回复他了。

「好吧，确实。」

哈利想到即将到来的暑假，还不知道德思礼家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他写道：「对了，暑假我或许会比较忙，可能没太多时间聊天。」

德拉科识趣地没有追问，只是说：「没关系，我也经常脱不开身。」

「不过，你的地址是哪里？我到时候给你寄生日礼物。」德拉科想想他的待送礼物清单还挺长，便问道。

「伦敦市小惠金区女贞路四号，」哈利已经有点习惯了Sliver没事就喜欢给人送礼物的爱好了，「说起来，你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也想给你寄礼物。」

然而礼物并不足以诱惑Sliver招认他的身份。

「六月，已经过去了。你那会儿忙着担忧魔法石呢，我哪好意思提这个。」

哈利有点懊恼自己怎么没早点追问这个，以至于自己又错过了Sliver的生日一次。

「没关系，这次我也补给你。等你的猫头鹰来送礼物的时候，我把你的也寄给你。」

「好啊，那就说定了。」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互道晚安之后才各自放下笔。

哈利准备脱掉衣服的时候，被口袋里的东西卡了一下，他方才想起那封信。他将信笺取出，再一次阅读上面的文字，想着晚宴过后赫敏说的话……

“看上去像是情诗，”赫敏捏着信笺，小声说，“但又感觉很奇怪。”

哈利附和：“确实很奇怪，总觉得没头没尾。”

“不然我拿回去查查资料？你介意吗？”赫敏探寻地看向他。

哈利张张嘴，还没等他说些什么，赫敏就已经暧昧地笑了：“好吧，如果你想留着，那我就抄下来。”

“我没有……”哈利否认。

赫敏飞快抄完诗句，眨眨眼道：“你说没就没吧。”

哈利打量着指间的信笺。或许即使隐去落款、改换字体，他的直觉依旧能先于表象提醒他这封信来自于谁。

他只有一个爱故作神秘的朋友，一个会在他昏迷的时候偷偷潜入医疗翼注视着他的朋友，一个不巧在他醒来时正藏身于此的朋友。

字体或许可以改换，但一个人的气质很难完全伪装。哈利甚至觉得这枚诗笺上的字体可能还要更符合Sliver的本性一些，而非他平常惯用的规矩的花体。[1]

哈利没有问Sliver关于这封信的事情——毕竟他都不肯署名。可他也确信Sliver并没有准备一直保密的意思，否则他不会说出自己当时就在这间屋子里的事情。

仿佛盗贼偷了东西还要认认真真地留下足迹，半遮半掩地留下一颗真心。

哈利顺从地对此表示缄默，因为他明白，已经足够神秘的Sliver不肯署名的原因只能是害怕他们的友情自此荡然无存。但他不能一直沉默的，Sliver恐怕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在那之前，哈利觉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

***

在医疗翼里半禁闭一般地度过了两天后，暑假如期而至。

他们的行李被自动打包好装进了火车。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大家将再次登上霍格沃茨特快，度过漫长的旅途。

哈利碍于罗恩和赫敏在面前，没办法和Sliver聊天，便看着一路的风景，吃着从医疗翼带回来的零食。说实在的，能把那堆小山都自动装到他的行李箱里，也是辛苦魔法了。

走出站台的时候，哈利恍如隔世。他几乎要忘记如何在麻瓜世界生活——霍格沃茨的日子太美好了——但好在11年来的本能很快就被唤醒。

“你今年暑假一定要来我们家里玩，”罗恩不舍地说，“你们俩都来——我会派猫头鹰去邀请你们的。”

哈利高兴地应下，他实在是不想一直在德思礼家待下去。

那地方太窒息了。

道别的时候，罗恩的小妹妹显得特别激动，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但这也惹得弗农姨夫的神色十分不悦。

坦白讲，哈利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心过。

沉默地跟在弗农姨夫身后，哈利忽然意识到，他或许还不知道自己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不知道达力的猪尾巴成功切掉没有。要是没切掉，哈利恐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那可就有点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1]笔记本、礼物卡除了署名的S以外、Draco自己的作业都是标准的ES体。ES：Engraver 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