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哈利才悠悠转醒。他连着错过了两顿饭——昨天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餐——庞弗雷夫人以此为由给哈利准备了相当丰富的午餐。

睡眠与昏迷或许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他现在可比昨天早上昏迷了三天才醒来的感觉好多了。

尽管庞弗雷夫人依旧对哈利要去参加年终宴会的事颇有微词——她觉得哈利怎么也得在床上老老实实休息一个礼拜才对。但作为校长的邓布利多都发了话，她也不得不给哈利这个机会。

哈利解决掉庞弗雷夫人的过于丰盛的午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刚好瞥见床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湖绿色的信封。

昨天好像不记得桌子上有这个东西的样子？

哈利歪歪头，拿起信封看了看。

“致波特先生。”

上面只有这样一行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署名。信封上的火漆淋得很随意，像是蛋糕店里的巧克力装饰，纹章的图样却又很精致，是一只展翅的蝴蝶，配上蓝白混色的火漆蜡，梦幻得呼之欲出。

哈利没有印象自己认识这样的人，过分精致。

甚至于，他收到过的带火漆的信件，至今也就只有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和Sliver随包裹附送的信笺了。但Sliver的火漆纹章都是一条盘旋的小蛇，或许是因为他是斯莱特林的缘故。

哈利想不出有谁会给自己写信，于是还是非常格兰芬多地撕开了背后的火漆。

展开信纸，上面用和信封上同样华丽得过分，又格外舒展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My heart moves from cold to fire

我的心却从寒冰到烈火

I hate you deeply, and hating you

我深恨你，恨你

Bend to you, and the measure of my changing love for you

屈从于你自己，以及那丈量我对你嬗变爱意的——

字句戛然而止，像是未尽的半行诗篇。哈利确认了信封里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张纸，纸上只有这么寥寥三行字。没头没尾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但又无法抑制住好奇——这又是恨又是爱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哈利并没有机会思考太久，得知他醒来后，海格便一直向庞弗雷夫人请求探望。今天哈利的状态不错，海格才终于获得准许。

海格费力地从医疗翼的门口挤进来时，哈利顺手将手里的信笺装好塞进了口袋。

“海格！”哈利看见海格特别开心，但海格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把你害成这样的，”高大的身躯捂着脸哭泣，“是我告诉他的！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这个，而我偏偏告诉了他，那么轻易！你差点就没命了！我应该被赶出去，一辈子做个麻瓜！”

“海格，”哈利没想到海格会这么难受，从来没有人会对他的伤痕表现得这么自责，“他总有办法打听到的，即使你不告诉伏地魔，他也总有办法知道的。”

“你差点就没命了！”海格啜泣着，仍不忘补上一句，“别说那个名字！”

哈利也有些难过，他无法对海格说出实情。他不敢告诉海格，这一切都在邓布利多的计划内，包括海格会说漏嘴。因为这一切本来就只是为了钓出伏地魔设置的陷阱而已。

甚至哈利从厄里斯魔镜那里得到的，是不是真的魔法石都不一定。真正的魔法石，或许早在邓布利多和尼可·勒梅达成协定的时候就已经被销毁了。

而海格，曾经那样骄傲地对他说邓布利多信任他。

这当然是实话，可真相并非不会伤人。

“海格，快活些吧！我们保住了魔法石，虽然它现在不在了，但是也没人能再用他作恶了。吃块巧克力蛙吧，这有一大堆呢。”

海格擦了擦鼻子，说：“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不会是白鼬三明治吧？”哈利故意开着玩笑，想让海格开心一些。

海格终于笑出了声：“不是，昨天邓布利多放了我一天假，让我把这个整理出来。”

听到前半句，哈利觉得邓布利多或许已经宽慰过海格，不用他再为此苦恼了。但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海格掏出的那本精美的相册吸引了。

一本巫师才会有的相册——里面贴满了巫师们的、会动的照片。

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哈利没怎么见过父母的照片，他的姨夫姨妈深厌他的父母。从前他不知道为什么，是怎样的厌恶能够让亲姐姐连妹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小时候的他经常会对着窗户端详自己，猜测自己的五官都继承自谁。

现在，他再也不用这么做了。手中厚厚的相册在他和父母之间搭起了一座迟来的桥，让他能够得以窥见父母当年的点滴。

“我派猫头鹰给你父母的老同学们送信，向他们要的照片，你喜欢吗？”

海格看着哈利的神情，也不用哈利再说什么，他就已经全明白了。海格悄悄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哈利自己，和他的父母。

***

晚上的时候，哈利一个人下楼去参加年终宴会。

不光是因为年终宴会是一个重要场合他不想错过，还因为这是他能走出病房的唯一理由。

哈利想去寝室取他的笔记本。那个他不想让罗恩或是赫敏知道的笔记本。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不知道Sliver要着急成什么样子。虽然他估计应该也听说了一切，可从别人那里听来，和哈利讲给他听，怎么能一样？

他至少应该和Sliver说一句自己没事了。

这么一来一回，哈利耽误了点时间，就错过了进入礼堂的高峰期。等到他走进礼堂的时候，宴会已经快要开始了，里面整整齐齐坐满了人。

礼堂被绿色和银色装饰一新——霍格沃茨的惯例，学院杯冠军可以在这一天获得礼堂的装饰权。主宾席后面的墙上挂着一条绘着斯莱特林蛇的巨大横幅。

整个礼堂就像是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虽然哈利并不知道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长什么样子。

哈利一走进来，礼堂突然鸦雀无声地静了一瞬间，搞得他甚至被惊得顿了顿脚步。但是很快，人群就又恢复了喧闹。

哈利快步走到格兰芬多长桌，走到罗恩和赫敏身边坐下。他真的很不适应这种被人群注视的感觉。

几乎跟哈利前后脚，邓布利多也到了。

礼堂里的嘈杂声渐渐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下平息。像是汪洋大海面对天火也泰然自若。

“又是一学年过去了！”邓布利多兴高采烈地说，“在享受美味佳肴之前，还是要麻烦大家听听我这个老头子的陈词滥调。”

“这是多么精彩的一年啊！你们的小脑瓜肯定都比过去丰富了一些，前面虽然又一整个暑假可以玩耍，但是要好好消化这一年学到的知识。现在，我们首先要进行学院杯的颁奖仪式：第四名，格兰芬多，312 分；第三名，赫奇帕奇，352 分；第二名，拉文克劳，426 分；第一名，斯莱特林，472 分。”

斯莱特林们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哈利看见德拉科·马尔福高兴得用高脚杯敲着桌子，那样子看着真让人讨厌。

格兰芬多们沉默着，每个人都很不高兴。哈利害学院丢分的事情又让他心头涌上了一股负罪感。而马尔福丢了五十分在斯莱特林得到了学院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让哈利更加对马尔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愤怒。

也许还有一丝嫉妒。嫉妒他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

如果是格兰芬多得了学院杯，他也可以不用自责了。

“没错，没错，表现不错，”邓布利多开口，“不过，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也要算在内。”

礼堂里立马变得很安静。德拉科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事情不对劲了。

诡计多端的老头子，德拉科暗自腹诽。

他还是有点为昨晚的谈话暗自火大。他当然也不认为自己会危害到救世主，但要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这又是另一回事了。德拉科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微妙地怀疑了。

这让他十分不爽。

“作为校长，我还有最后一些分数要分配。”

德拉科手肘撑在桌子上，几乎要翻白眼。

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情，他觉得斯莱特林们不会高兴的。学院杯被别的学院得了是一回事，在最后一天连装饰都已经换好后再被别的学院夺走是另一回事。

本就乏善可陈的学院关系……大概会更加雪上加霜吧。

德拉科几乎不忍看下去。

只见邓布利多请了清嗓子：“罗恩·韦斯莱先生，他赢了一盘霍格沃茨许多年来最精彩的一盘巫师棋，我为此奖励格兰芬多五十分。”

罗恩的脸涨红了，他也从未被这样夸奖过。他的哥哥们太多了，个个都比他出色，比他聪明，比他更能吸引妈妈的关注。哪怕是捣蛋，他都赢不过乔治和弗雷德。

他已经习惯当背景板很多年了。

格兰芬多暴起的欢呼几乎掀翻了房顶，不再是倒数第一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岂止一点点。

等到大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邓布利多继续说：“赫敏·格兰杰小姐，她面对烈火，冷静地进行着逻辑推理，我为此奖励格兰芬多五十分。”

赫敏很快把脸埋在臂弯里，哈利怀疑她肯定是偷偷哭了。赫敏这样的好学生，扣分的事情对她来讲压力更大。哈利太清楚期末之前的那段日子，赫敏有多么努力想要在课堂上把他们扣过的分数加回来了。

“哈利·波特，他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胆量和过人的勇气，我为此奖励格兰芬多六十分。”

喧闹声简直震耳欲聋。格兰芬多现在和斯莱特林平分了，哈利看向马尔福，果然，他一脸的不快。看见他不开心，哈利就觉得开心。

我真的是有点斯莱特林啊，哈利几乎有些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邓布利多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

“勇气有许多种，”邓布利多微笑着看着大家，“对付敌人我们需要过人的胆量，但在朋友面前坚定自己的立场，同样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因此，我要奖励纳威·隆巴顿先生十分。”

短暂的安静过后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格兰芬多们此刻快活极了！不少人都站起来欢呼了！纳威坐在人群中，小脸煞白，看着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为格兰芬多赢得过哪怕是一分！

“这就意味着，”邓布利多放大了声音说，“我们需要对这里的装饰做一些小小的改变。”说完，邓布利多拍了拍手，礼堂里的装饰霎时变了个样子，银绿相间的装饰变成了金红交错的样子，巨大的银色长蛇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金色的狮子。

礼堂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除了斯莱特林长桌。

哈利看见马尔福在邓布利多讲完话后，连饭都没有吃，就起身离开了席位。令哈利意料之外的是，克拉布和高尔这两个跟班并没有追随马尔福的行动，反倒是其他一些他认识或不认识的、低年级或高年级的学生追随着马尔福离席。

哈利从不知道马尔福在斯莱特林的号召力有这么强，转瞬间对面的长桌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哈利，”赫敏拍拍他的手背，“在看什么？吃饭了。”

哈利收回目光，不再想马尔福。

“没什么，”接过赫敏递给他的康沃尔馅饼，哈利继续说，“对了，我有封信需要你有空帮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1]诗当然是一首“麻瓜诗”，然而我也找不到“巫师诗”呀。译文是我根据理解自我加工的。诗名及作者留待后文介绍。

[2]字体是OP：Ornamental Penmansh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