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宁宫的萧慕炀将皇后宝玺随手扔在地上，忽地冷笑了一声，“宝玺有何用。”
没有陛下的宠爱，再能代表权势的物件都是虚的，什么人都敢来欺辱他。
傍晚，庄秀领着一群人来了，她身后跟着被五花大绑的侍卫。
“殿下，陛下说送你出宫见母亲一面，这些个大逆不道的侍卫交由您处置。”
萧慕炀淡淡地看了侍卫们一眼，他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他们不过是为陛下卖命，有什么错，若连他们都要罚，将来谁还维护陛下，速速送我出宫，我要见母亲。”
庄秀：“是，车已备好，殿下请。”
马车飞速驶出宫门，直奔萧家，从前这条路上人气极旺，哪怕是晚上也不例外。
此刻，萧慕炀掀开帘子看着窗外，阴森森的什么都没有，仿佛是孤魂野鬼住的地方，阴凉至极。
萧家已经没了人气，自然就旺不起来了，谁还往这边跑，不是平白惹一身晦气吗。
落败的萧家门口只有一个苍老的仆人看守，仆人没见识，不知道是宫里来的马车，没有上前来迎接。
看见萧慕炀从马车上下来仆人还没敢认，他眼神似乎不太好，直到凑近了看过一眼才扑通跪下，“萧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庄秀道：“放肆，叫皇后殿下！”
老仆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赶紧磕头，“见过皇后殿下，皇后殿下进屋里说话，夫人在等您。”
萧慕炀眼眶发红，弯腰将老仆扶起，“振叔，不必跪着了，随我去找母亲吧。”
“是，殿下跟小的来。”
从踏进萧家的那一刻起，一股破败感就迎面而来，腐朽的气息被晚风吹散，让萧慕炀眉头紧蹙。
“夫人自生病后就搬到了东厢房，说是那里养病安静些。”
“东厢房，是三弟住过的吧。”
“是。”
萧慕炀明了，萧母这是思念自己儿子呢，三弟跟着萧钧一起被处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幼儿被发配了出去。
整个萧家园内都是一片死寂，一路上过来都没看见仆人，估计都遣散了。
终于在到东厢房时看见了一个婢女从屋里出来，婢女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面容有些憔悴。
见着有人来，她虽然不认识是谁，但也赶着见礼。
“母亲怎么样了？”萧慕炀问了句就钻进了屋内。
婢女看了振叔一眼，赶紧跟在萧慕炀身后回：“夫人刚喝了药，躺下歇着了。”
婢女先一步走到萧母床前，凑在她耳边提醒，“夫人，有客人来了。”
萧母微微睁开眼瞄了一下，见着萧慕炀和庄秀，她忽地抓起枕旁的佛珠朝萧慕炀掷去，佛珠啪地砸在萧慕炀头上，不过没留下任何印记，佛珠还是太轻了。
“滚，滚！”她用力扯着嗓子吼出几个字来，全是叫萧慕炀滚。
“母亲，我来看看你。”萧慕炀上前，捡起地上的佛珠重新放回她枕旁。
“母亲身体如何？”
“死了，现在就死……咳咳！”
萧母情绪激动，气得连连咳嗽，血都咳了出来。婢女赶紧拿手帕去擦，接着又跑去外面打水，一个人忙前忙后。
萧慕炀的神色反而比之前淡然，见萧母如今这副模样，想必她是恨极了自己。
“母亲节哀，儿子无能，什么都做不了，母亲怨我也无可厚非。”
萧母颤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你这个畜生，萧家人都死绝了，你还稳坐皇后之位，你是跟陛下拿萧家换你的前程吗，你出卖了萧家，萧钧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我儿死了，你怎么还不去死！”
萧母指着他鼻子骂了一通，接着又抓起地上的痰盂朝他扔来，庄秀拉着他躲过一劫。
老仆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婢女是没见过萧慕炀的，但得知他是皇后也不敢放肆，赶紧上前将夫人拦了，省得她又扔出什么东西来。
萧母狠狠推了婢女一把，“你也滚，你们都护着他，你们都去死吧，去给萧家的鬼魂作伴！”
庄秀道：“殿下，回去吧，多看无益，陛下说了，看一眼就回来。”
萧慕炀的心已经没了知觉，破落的萧家大院已经让他心如死灰了，萧母这样恨他，他很能理解。
从房间出来时，他望向曾经萧钧居住过的院子，那里更加破烂，已经没有人会进去了。
蜘蛛网结在了大门上，青苔铺了满地，或许只有小动物还会光临。
老仆说：“这院子也要拆了，等这里彻底没了主人，这大院会被发卖出去，也或者夷为平地，这都是上头说的，现在勉强给夫人住着，他们说不差这一两日，再等等。”
“等母亲归西是吗，他们可真有良心。”萧慕炀冷笑道。
老仆没有说话，一路佝偻着腰将他们送了出来，“殿下慢走，祝殿下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振叔，你也要保重，我恐怕不会回来看你们了。”
“是。”
上了马车，萧慕炀已经心死了。
这世上没有他眷念的人和事了，从前还有女皇，可如今什么都化作了泡影。
清宁宫，赵成业将小心翼翼带回来的佛经放在了桌上，他瞄了萧慕炀一眼，发现他呆呆地坐着有好一会儿了。
“嘶！”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了萧慕炀，两只膝盖仿佛被人挖空了，正钻心地疼。
“怎么了殿下？”
“没什么，跪久了，落了病，大概是治不了了。”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只轻轻的触碰都会带来刺骨的疼。
不知为何疼痛来得这样迟，分明离他跪在九华殿的日子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我这身体倒是后知后觉呢。”他忽地笑了声。
赵成业赶紧道：“奴才去叫太医，殿下千万不要讳疾忌医，不过是跪了几日，用点药就会好的。”
说着，他赶紧往太医院那边跑去。
赵成业这边刚走，沈功就带着信来了，他一脸凝重地将信递到萧慕炀手上，“是萧家那边偷偷塞进来的。”
萧慕炀捏着信封的手指有些无力，他能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
他拆开信，上面写着萧夫人已逝，叫他不要太伤心，好好在宫里做他的皇后。
一看这口气萧慕炀就知道是振叔写的，振叔不会写字，这信估计是叫人代写的，费了心思才送到清宁宫来。
萧慕炀揭开灯罩，将信纸点燃，直到最后一点纸屑燃尽，他才松手。
冉昭礼带着一个小太监带来了九华殿外，等了一个时辰陛下才过来。
见着陛下来了，他远远地就朝着她跪下，“陛下，臣有事要禀告。”
萦涟刚下朝过来，“何事？”
“这是清宁宫的太监，叫小橘子，小橘子，还不快向陛下说说你看到的。”
“是。”小橘子跪在地上低着头道，“奴才……奴才看见皇后殿下多次在宫里祭拜父兄，有违禁制，奴才不得不向陛下禀告。”
萦涟早就知道有这一出，便看向冉昭礼，“那昭礼认为朕该如何罚他？”
冉昭礼赶紧道：“如何处罚自有陛下决断，臣和小橘子只是将看到的说出来，否则后宫之中人人都包庇这种行为岂不乱套了。”
“昭礼说的是。”萦涟抬手，“起来吧，那敢问昭礼是如何瞧见皇后祭奠亲人的？”
“臣……臣听清宁宫的宫人说的，也不止小橘子一个人看见了。”
小橘子赶忙搭腔，“是是，别的宫人也看见了，奴才可以叫他们来作证。”
萦涟沉声道：“萧家没了，皇后的证自然谁都可以做，因为没人会畏惧，下去吧，朕自会处理。”
冉昭礼应了是，赶紧带着小橘子走了。
特意跑来告皇后一状，冉昭礼也是有点心虚的，生怕陛下和皇后还有旧情，这样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不过如今他能全身而退，看来陛下是不打算包庇皇后的，这是天大的好事。
当天下午，庄秀就带着一众人来了清宁宫。
“搜。”
赵成业赶紧在她面前鞠躬，“女官，这是怎么了？”
庄秀一脸严肃，“奉命搜查宫内违禁之物，得罪了。”
萧慕炀穿着一身素衣从屋里出来，神色淡然，但眼底却很忧伤。他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难受。
“庄女官查便是，我愿受罚。”
“还没查出什么，殿下就要认罪了？”庄秀道。
萧慕炀淡淡一笑，“很容易查到的，我又没藏起来。”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宫人抱着火盆和一些纸钱过来了，“庄女官，搜到了这些。”
庄秀嗯了一声，“收起来拿走，随后禀告陛下。”
赵成业不停地往庄秀袖子里塞金子，“通融通融，就一次，最后一次了……”
庄秀自然没收，当着众人的面将金子退了回去，“公公，我也没法子，陛下亲自下的令，皇后殿下，就在此处等陛下的旨意。”
萧慕炀：“好，我等着。”
“走了。”庄秀带着一群人快速离去，仿佛就是目的明确地来这里搜查一番，也没什么别的事。
赵成业急得不行，转来转去，“一旦失势了，后宫里谁都能来踩一脚，一定是那些个眼红后位的人干的！”
萧慕炀反而语气淡然，“随他们去吧，我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就是将来苦了你了，我对不住你。”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跟着您才是奴才的福分，奴才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萧慕炀朝他笑道：“没这么严重，死什么，你好好活着便是，将来换个主子可千万别遇上我这样的，我护不住你。”
“殿下……”赵成业抹着眼泪。
还没等到第二天，陛下的旨意在傍晚就下来了。
庄秀来宣的话：“陛下请殿下去悔过堂忏悔几日，那里没有香蜡纸烛，拜不了任何人，足够清净，就请您在那里待到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