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延捡起自己换下的衣服，跟上前去。

林杏春并没有带他走营地大门，而是翻过细铁丝，往山下走去。

“从这里下去，是一条溪——我们平日里吃水用水都在那里。”林杏春顿了顿，道，“听强哥讲，你是Omega？”

松延被问得一愣：“嗯。”

“好吧。”她说，“别怪我多嘴——但最好离他远点。”

松延没明白林杏春什么意图，只是下意识地道了声好。

顺着营地后的小路往下，就是一条溪流。

它蜿蜒而下，岸势犬牙交错。溪水流下，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松延远远看见溪边坐着两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个人居然是窦钰祺。

林杏春看见他表情一愣，解释道：“他硬要自己来。”

松延这才注意到，窦钰祺正在洗的这件，居然是那件被他带走的外套。

听见小路上有脚步声传来，窦钰祺回头，看见了松延。

他立刻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女人也抬头看来，但只是瞥了松延一眼，随即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衣物。

林杏春再次颠了颠怀中的衣物：“她叫刘青——平日里都是她、程新生，还有我，来负责这些事。”

“还有几个你没见过的：有个叫徐玉章的女性Alpha——是我们这里的老大；肖元，是个男性Beta，在人手不够时，他会外出帮忙；还有个九岁的男孩，他叫许成礼，是刘青的表弟。”

松延点点头。

营地地势不错。山顶上视野辽阔，底下又有干净水源，再加上他们人挺多的——难怪能活到现在。

松延在窦钰祺旁边坐下：“怎么动作这么快？”

“也才刚来。”窦钰祺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衣物，“给我吧，松先生——水很冷。”

林杏春和刘青向二人投来诧异的视线——松延顿时不好意思了起来。

搞得自己在雇佣童工一样。

松延阻止了他的动作：“没事——快正午了。早点洗完，我们早点回去。”

四人回到营地时，刚好快开饭了。

窦钰祺从松延那儿接过已经洗净的衣物，拿去晾晒。

耳畔传来小孩兴奋的笑声。

松延看过去——两个小孩儿跟在一个男人后面，开心地追着他跑。

男人手中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罐，里头装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

松延没见过他，想必他就是林杏春方才提过的肖元。

他从罐子里掏出两枚糖果，笑眯眯地蹲下身：“一人一颗——吃完记得马上刷牙。”

两个孩子连连点头，接过糖果，立刻剥开糖纸放入口中。

或许是松延的目光太过明显，任欣看见了他。

她摇摇手，冲松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松延也笑了笑，和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任欣的动作引起了肖元的注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从没见过的人。

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个人的脑袋看上去毛茸茸的；刘海搭在眉毛上，弯起的眉眼温和友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肖元放下糖果罐头，向松延走来。

“浮华姐带你们回来的？”肖元主动开口。

“没错。”松延说，“多亏了她。”

“她的存在总是让人安心。”他说，“我叫肖元。”

“松延。”

松延盯着糖果罐头，突然发现有人拿起了它。

一个陌生女人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后打开了罐头，鬼鬼祟祟地掏出一枚糖果。

她想偷吃。

女人刚把糖果塞进口里，便猝不及防地和松延对上了视线。

莫名其妙地，松延心虚了。他转头看向窦钰祺，却发现窦钰祺也在看他。

肖元发现了两人的眼神互动。

“他是你……”

“我弟弟。”松延说。

肖元变魔法般从手中变出两枚糖果：“你刚刚在看我们，是想吃糖吗？”

松延刚想拒绝，肖元便不由分说把糖果塞进他的手中。

“来吧——这是给新来的小朋友准备的入园礼物。”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

“什么……入园礼物？”

“世界是个游乐场，我们是在玩游戏——只是不巧，刚更新的这个版本有点刺激。”肖元看了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时候，我会这样讲给成礼和欣欣。你知道的——世界没希望了，但我们不能让孩子们也没希望。”

听完这个解释，松延笑了。

“好吧。”他说，“谢谢你的入园礼物。”

中午的阳光打在身上，肖元莫名觉得有些冷。

“又降温了吗？”他说，“怎么感觉有点冷。”

肖元环抱双肩，打了个哆嗦。

“有吗？”松延认真感受了下。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说，“加件衣服吧，小心感冒。”

突然间，肖元停下了动作。

被松延称作弟弟的少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面色不善。

和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肖元又打了个寒战。

肖元立刻转回脑袋，对松延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不是说好的弟弟吗？！

夜幕降临。

坐在火堆前的人们四散开来，进入各自的帐篷中休息了。

明天要去福利院的，除了原本定下的越家三人、徐玉章、苏自强、齐思然和肖元以外，还有新加入的窦钰祺。

今晚守夜的，都是明天要留在营地中的。

松延负责前半夜，张左源负责后半夜。

可真放心他们这些新来的。

松延想。

因为担心火光引来别的什么，刚入夜时，松延就把火堆熄灭了。

夜晚的风吹得他有些发冷。

此时，趁着月光，他看见那顶大帐篷被掀起，苏自强自里头走出，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

突然，他朝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松延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是林杏春。

看见他在招手，林杏春乖乖地走了过去，跟进了那顶硕大的帐篷里。

也许是松延的视线太过露骨，林杏春进入帐篷前，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两人进入帐篷，留下松延在冷风中独自凌乱。

是他想的那样吗？

林杏春警告自己不要接近苏自强的原因……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松延的思绪。

窦钰祺在他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件毛衣。

“明天去得很早，怎么还不休息？”松延问。

“晚上冷。”窦钰祺把毛衣递给他，“松先生，给——”

松延把毛衣套上，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忽然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果。

他把糖果放到窦钰祺手心：“这是给小朋友的幸运礼物。”

余光中有人影闪过。

松延偏头看去——徐玉章从帐篷里溜出，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放着肖元的糖果罐头。

又来偷吃糖。

糖纸被揉捏得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是旁边的人在剥糖。

松延对这个所谓的营地老大持保留态度。

下午他们和她见了一面——徐玉章不善言辞，发言大多由越浮华代替。

而且，松延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她偷糖吃了——搞得肖元还跑去问两个小孩儿，是不是他们偷吃的。

还没长大的孩子——松延这样评价她。

将糖果塞入口中，徐玉章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

担心被她发现自己偷看，松延下意识地看向窦钰祺，然后嘴里被塞入一颗糖。

吃不出具体什么口味的甜味在舌尖炸开——他错愕地同窦钰祺对视。

“给小朋友的——不是吗？”

月亮映在窦钰祺的眼中，他看着他，目光沉甸甸。

松延莫名觉得这样的窦钰祺有些陌生。

小孩儿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了。

和他们初次见面相比，他已经长大了太多。

那个时候的自己俯视着蹲在马路边哭泣的窦钰祺；然而现在，两个人并排坐着，松延居然要微微抬头仰视他。

是什么时候突然长高的呢？

松延移开视线，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小什么朋友，都奔四的人了。”

“可是……”

“快去睡觉。”在窦钰祺说出别的奇怪话语前，松延把他推走了，“明天还要早起。”

等松延醒来时，天已经亮透了。

程新生早就起了。

也许是看在昨晚守夜的份上，没人叫他起床。

松延掀开帐篷——张左源坐在锅前煮着什么；程新生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听见松延的动静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两个小孩子蹲在草丛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张左源见到他，主动道：“早上好。”

“早上好。”

“他们走了？”

“嗯。”张左源从锅里舀出一碗粥，“天没亮完就出发了。”

松延左右看了看：“林杏春和刘青呢？”

“河边洗衣服呢。”

两人坐在火堆前，没再说话。

“它们活着，随时面临危险——被小鸟捕食，被人类踩死——可它们依旧选择活着……”

松延转头看去，是那个叫做许成礼的小男孩在说话。

两个小朋友蹲在一起，地上是一只不知名昆虫惨死的尸体。

“没错——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任欣问。

“因为它们很笨。”许成礼答。

听到孩子们的对话，松延和张左源相视一笑，谁也没有打断他们。

“是这样。”任欣说，“或许我们应该向它们学习——笨一点。做人不该太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