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兄安。”
“免礼,九弟近来很是辛苦,本王来看看你。”
“还好,为父皇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谢皇兄关心。”
楚及卿笑起来:“你有能力,为兄自不担心这些。听说十六皇弟被接到太子府来了?九弟尚未成亲,想来照顾一个孩子很是辛苦吧?”
“皇兄别笑话我了,臣弟也不过是看他可怜,又无人愿意抚养,才多管闲事罢了。”
“就怕你不会养,哄孩子这事本王也没做过,倒是皇姐提了一句小时哄本王的事,我买了些奇玩小物,哄他玩罢。”
“皇姐的亲事快了,孤不好打扰,来日成婚,必去道谢。有劳皇兄了,孤也当有所回报才是。”
正说着,楚添辛从外面噔噔噔跑进来:“哥哥!我……”
他没见过楚及卿,以为哥哥在同人说话,赶紧敛声要走。
“过来见吧,这位是穆王,是你三哥哥。”
“添辛见过三皇兄,三皇兄好。”
“倒是可爱呢。”楚及卿过去蹲下给他擦汗,“来找你太子哥哥?”
他点点头:“是。”
见他拘束,楚及卿也识趣,放他去找楚庭泰,楚庭泰习惯性把人抱起来:“怎么了?”
楚添辛看看楚及卿,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动衣裳:“我,我放风筝呢……飞得高,想找哥哥一起去看。”
彼时楚庭泰也不过十五,抱着个五岁大的孩子,倒真有些平民百姓家兄弟和乐的模样。
“有了他,九弟也知道多休息,用不着父皇母后操心。你们去吧,本王就不多打扰了。”
送走楚及卿,楚庭泰没有直接跟他去放风筝,反而拉着他俯身询问。
“孤不明白,你见三皇兄知道唤他皇兄,怎么见了孤就只叫哥哥?”
楚添辛不安的小手揪紧衣裳,小心看他:“太子哥哥生气了吗?”
“没有,孤只是不明白为何。”
“因为添辛最喜欢哥哥。”
“……”
到了夜里,楚庭泰想起白日的事忍不住叹气。
“到底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明河一面更衣一面陪他说话:“十六殿下还小,跟您亲近也是有的。”
“是小,不过也到了读书识字的时候。孤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十六殿下未开蒙,跟不上尚书房的进度,只怕要先请其他先生教习。”
“他完全没有启蒙?”话才出口,楚庭泰后知后觉:这孩子一直和阿嬷在皇陵,吃住都是问题,更别说阿嬷未必识字,又如何教他?
楚庭泰叹口气:养一个孩子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不只是衣食住行,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留心,他的将来也要由自己细细打算。
虽说楚庭泰扶养楚添辛一事惹得许多人议论纷纷,但明河却觉得挺好:费心是费心,可自家殿下是太子,又生性仁善,身边能有个协助的皇子是好事。
再者,楚添辛长自皇陵,命格诡异,不为众人所喜,难保将来不会生怨成器,只拥护楚庭泰一人,这样,楚庭泰也能多一重倚仗。
他没有就寝,反而披件披风往楚添辛那边去。
“添辛。”
“太子哥哥。”
楚庭泰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直接到他身边落座。楚添辛也就不客气,坐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目光满是期待。
太子哥哥要和他说什么呢?
“你有没有学过什么?”
“有呀,阿嬷教过我好多呢!”
楚添辛骄傲又期待,仰起小脸看他:“太子哥哥要听吗?”
“嗯,你说说,孤才好给你找先生,教你读书。”
楚庭泰以为他会背几首古诗,再不济也能会些三字经一类的吧?谁知楚添辛竟给他唱了一首哄孩子睡觉的童谣。
“添辛真聪明,还有别的吗?”
待楚添辛唱完他仅会的几首童谣,楚庭泰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
就这样???
楚添辛抿唇:“哥哥,我做的不对吗?”
楚庭泰努力平复,笑着哄他:“对,可是孤都没有听过,你教教孤好不好?”
“太子哥哥喜欢吗?”
“嗯,孤很喜欢。你教孤唱,孤教你写,好不好?”
“好呀!”
小小的娃娃欢欣雀跃:太子哥哥真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楚庭泰却不似他高兴,反而满心愁绪:他原以为楚添辛只是不会握笔写字,实际却……这孩子可谓一张白纸,他得找一个什么样的先生教导他呢?
那日,他本在太子府与幕僚议事,谁知侍从急急来报。
“殿下,十六殿下哭了,太傅请您过去看看。”
楚庭泰匆匆赶到时,楚添辛正努力憋,憋得小脸通红,眼眶尽是泪光,仍努力忍回去。
“太子哥哥……”
楚庭泰赶紧把人抱进怀里安抚:“这是怎么了?”
“我,我不会……哥哥,我不会,呜呜……”
不会?不会什么?学不会?
楚庭泰的安慰反而让楚添辛哭出来,他只好求助似的看向邹太傅。
“殿下,十六殿下跟不上诸位皇子的进度,学习起来有些困难。”
“所以他就哭了?”
邹太傅目光显出纠结,在几个年幼的皇子间游走,迟迟没有回应,但他已做出了回应。
楚添辛听他这样问,悄悄把头埋的更深,不敢面对:他给哥哥添麻烦了。
“麻烦太傅了,您继续上课吧,孤先带添辛回去了。”
“太子皇兄!”
楚庭泰转头不解:“问晏?”
“皇兄昨日还说,这两日忙得很,带他回去的话,皇兄愈发辛苦了。”
“再敢胡说。同是手足,什么辛苦不辛苦?添辛一向坚强,别以为孤猜不出他为何会哭。”
肯定是被那几个调皮的弟妹给闹了!
因着这件事,楚庭泰总是不放心,以致几个月后楚添辛再次踏入尚书房,他必要亲自接送才能安心。
这日,楚庭泰在长秋宫陪皇后说话,等楚添辛下学。
皇后感慨:“起初本宫还真不愿意你养他。”
“母后现在很愿意?”
“你不放心,日日来接他下学,就能多在母后这里坐坐,本宫觉得,也许这是件好事。”
楚庭泰赧然一笑,心中愧疚:“母后教训,成心让儿心不安呢。儿子不孝,让母后担心,日后……”
“皇后娘娘也不喜欢我吗?”
“!”
楚庭泰过去看他:“怎么自己回来了?”
“先生说我今日表现好,可以早些下学……哥哥,添辛不是故意偷听的。”
实在是因为他跟在楚庭泰身边,经常来长秋宫,门口侍女见他来,自然而然就放人了,没想到母子二人正说悄悄话,被还没进来的楚添辛听个正着。
楚添辛难受得想哭。
“娘娘想念哥哥,那我就,先和他们回去了。”
“过来。”
楚庭泰俯身蹲下,想找些别的话说。
“手里拿的什么?”
“是,是……花。”
楚庭泰几不可察地叹息:他难道看不出是花?
于是他看向他身边人,绿绡嘴快,抢在楚添辛阻拦前开口:“十六殿下说这朵花开得最好看,想送给皇后娘娘。”
楚添辛眼圈更红了,死死咬着嘴唇,险些憋不住。
他没想到哥哥的娘亲不喜欢他。
他没想到原来这么多人都不喜欢他。
为什么人们都不喜欢他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楚庭泰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习惯性把人抱进怀里安抚。
若在平时,楚添辛一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可皇后还在,楚添辛实在不敢让楚庭泰抱着他,挣扎着要脱开。
“太子哥哥……”
“泰儿,把他抱过来。”
“皇后娘娘……”
小小的孩子站在皇后跟前,紧张又害怕,眼泪很快就会掉出来。
皇后摸摸他的头。
“本宫不过是怕你太小,会让泰儿受累,何曾说过不喜欢你?”
小孩赶紧摆手为自己澄清:“没有没有,我很听话的,我不给哥哥捣乱!”
“本宫知道,所以本宫很喜欢你。来,跟母后说说,今日都学了什么?”
楚添辛说完,又认真告诉皇后他做得真的很好,先生表扬他了,而后小心翼翼问:“娘娘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呀,我们添辛多好的孩子,比你太子哥哥小时候还好。”
“不对,太子哥哥才是最好的!”
然而楚添辛不傻,那段无人喜欢的日子里,他早已变得敏感小心。
“阿嬷。”
“殿下?您怎么了?”
阿嬷心疼地迎上来,以为他在尚书房又遭人欺负:“奴婢去找太子,他一定……”
“不要!不要找哥哥!”楚添辛猛一抬头,蓄着的泪飞落,“不要再找哥哥了,不要找哥哥……”
他忍了一路,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可他真的好委屈。
“阿嬷,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命不好?”
阿嬷看着难过的楚添辛,忽然觉得也许楚添辛不应该回来。
在皇陵,他们吃不饱,穿不暖,生病了也没有药,可楚添辛没有心事,每日都快快乐乐,活泼阳光,磕了碰了也不会掉眼泪。
他才五岁,还有十年才能彻底离开皇宫,这十年,他要如何熬?
“添辛。”
楚添辛看向他,眼睛红红的,水汪汪,像只小兔子。
“太子哥哥,皇后娘娘是不是很讨厌我?”
“怎么会呢?母后是皇后,你也是她的孩子,她很喜欢你。”
“哥哥不骗我?”
“君子一言千金,孤不骗你。”
“那,皇后娘娘是觉得,我和其他皇兄皇弟一样吗?”
“你与他们怎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其实楚添辛心里清楚,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他很听话,他不会取笑别人,他很好。可他就是想听听,楚庭泰怎么看他。
“哥哥给你取个乳名好不好?”
楚添辛不明白:“为什么要乳名?”
“因为……哥哥希望添辛是特别的,对我来说,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他也说不上来。
但就是不一样,不是因为楚添辛是他带大的,而是楚添辛本身就和他们不一样,意义也不一样。
楚添辛是他的家人,不只是简单的皇兄皇弟。
楚庭泰轻掐他的小脸:“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