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叶应舟之名，姚夫人瞳孔收缩，手上拨转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原来是那件衣服吗？”

姚夫人定定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为他而来的？然后就受了伤？”

薛成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堡主也想让我们当瓮中之鳖。”

姚夫人道：“看来两位来历不一般……”

聂晓微道：“衣服，果然是你给的吗？”

“不是……是我的侍女哑姑放的。她刚病逝了。”姚夫人眼神变得空洞，“果然，衣服送还，扯出当年的事情来。”

聂晓微道：“衣服有没有送还，当年的事情，一样也会被翻出来。包括观堡里，还飘着河口村那些女子的冤魂。是你念多少经也渡不了。”

姚夫人一惊，直直地看着聂晓微：“你……你们……都知道？”

聂晓微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们了解的并不多，姚夫人，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吧。”

“……”姚夫人呆呆地看着二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说了有什么用？”

薛成想了许久，站了出来：“我是奉命来调查的巡按御史。”

姚夫人愣住，她摇了摇头，继续拨转佛珠：“也好，也好……说了，一切也就结束了……你们问吧……”

薛成道：“当年莫王寨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的观堡？”

姚夫人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道合从小不被他父亲重视，经常被同父异母的哥哥欺负。自他娘亲去世后，他就呆在我身边，虽然我不能保护他，但我可以教他怎么用草药给自己治伤。我告诉他草药的疗效，同时也告诉了他有些草药是有毒性的。或许，是因为我，他才会去研究毒药……”

“道合长大了，见寨子里大多数人都站在他哥哥这一边，对他通常是蔑视的态度。我看他一笑了之，以为他并不在意。其实他很在意……后来，我们搬到了观山，寨子里的人作恶比从前更重了。许是报应，惊动了叶应舟。道合知道叶应舟在调查莫王寨，便以他为棋子，利用他，还有他的死，覆灭了整个寨子。所有站在他对立面的人，都死了……而我还有他父亲，早早被他接到县城里，这才没有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道合布了那么大的局……他早就和县令有来往，还将关在牢里的寨子兄弟给放了出来。观堡，是道合的百年大计。因为给的利益太诱人，县令也答应了下来建造观堡。”

“这就是莫王寨变成观堡的过程。”

薛成沉默了。

聂晓微却是悲凉：“叶大侠……他究竟怎么会落在了莫道合手上……”

姚夫人眼中闪动着泪光：“应该是因为我……当时，寨子里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大家本该是警惕谨慎的，不料道合的哥哥却在那夜，找了个女子去服侍他。我实在不解，当我听到那女子的哭求声，我心里很酸楚。等夜深了，发觉哨台无人值守，便悄悄地开了道门。女子通常都……无法入睡，若有自救之心，只要看到门开，就一定会想尽办法逃掉的。之前，我也这么试过，有几个女子很聪明，都成功逃出，可是有的却被抓回……”

她抬头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细纹横生的眼角流出。

“那个女子果然出来了，叶应舟看到就顺手带她逃，那个时候他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带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女子，怎么逃得出四面埋伏？寨子里的人痛恨他，没有立即将他杀死，而是折磨他。我不忍，于是在那个夜里，趁他们都累了休息的时间，解开了他身上的枷锁。他说让我也和他一起逃。我说，这里对我有恩，我是不会走的。我要留下来替他们减少罪恶。”

“他伤得很重，又被冷风吹了一天一夜，我劝他先找一间屋里暖一暖身体，吃好喝好再逃，不差一时半会儿。他说，他还有些力气，要赶紧回家，家中有人在等他。”姚夫人低头，擦拭脸上的泪，“我送他到门口，没想到道合出现了。道合将他带走，直接用自己研制的毒终结了他的生命。”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道合早向他父亲报备了他抓住叶应舟的计划，他本就打算找个女子引诱叶应舟出现，从而中他设下的埋伏，而我却是那个恰好促成的人。抓住叶应舟后，道合得到了他父亲的重视。”

“道合提议直接杀了叶应舟以绝后患，而道合哥哥却主张折磨叶应舟，替被杀的兄弟复仇。这主张深得道合父亲的心意。道合没有说话，只是在等待机会，向父亲证明，把他留下来是危险的……而我，又是那个促成的人。这两次下来，道合父亲对道合已经是赞赏有加。我本该是要被拷打，而道合说情，只是让我闭门思过。”

“后来听闻，道合哥哥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与他处处对着杠。他提议扒了叶应舟的衣服，将尸体送回桃观村，给山脚下的人一个威慑，别惹莫王寨。我被关在房中，无法劝谏。道合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后面灭掉寨子的局，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他找县令，安排在恰当的时机，联合被激起血性的村民上山灭寨。道合提前将我和他父亲接出，说去县城里小住。这一小住，就是一年……而他父亲无意当中知道了所有事，被他气死了。”

姚夫人说完，闭上了眼睛。

聂晓微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件衣服，后来被你的侍女收了起来吗？”

姚夫人睁开眼睛，道：“哑姑，就是那个引叶应舟出来的女子。”

聂晓微一震：“她怎么……”

“你以为她被处死，或和那些被抓来的那些女子一样被人救出了？”姚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寨子伏击叶应舟时，不会想着对她怜香惜玉。那一场下来，她受了很重的刀伤。是我将她救了下来。道合见我精心救治，就将她毒哑，留在我身边做了个侍女。”

“哑姑一直非常自责，久而久之就病了。我知道她的病，是心病，我医不了。那件被扒下来的衣服，她收了起来，一收就是七年。前段时日，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将衣服归还给叶应舟的妻子，我只能顺她的心意。”

聂晓微默然，哑姑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她问道：“莫道合对你这么好，你就没劝过他吗？”话刚问出口，她突觉这问得也很弱智。

“要是好劝，莫王寨和观堡，也就不会吃人了……这观堡，培养了不少孤儿，我以为会是好的开始，但奈何，道合是在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监视着北竹县城及周边的村镇。七年了，做了七年，他的能力可见一斑。但我明白，这长久不了，会有像叶应舟一样的人将观堡这个地方连根拔起。”说完，定定地看着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