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东笑、魏永光，以及另几位警察，聚在另一间询问室。

他们或单人、或两三人一组，对着笔记本电脑，一帧一帧，认真筛查每个镜头。

许执恒的到来，引来三两关注，得知是许东笑儿子，又各自投入筛查。

筛查监控是一项很乏味，工作量还特别大的任务，在场，却无一人抱怨、糊弄，每个人，都以最严谨的态度，来做这件事。

从许东笑和魏永光的零星交流中，许执恒了解到，带走两个孩子的拐子是个老手。

在拐带前，她做过详细的功课，安排好了路线。

所以，虽然临州监控设备覆盖率很高，捕捉到她影像资料的镜头却不多，即使捕捉到，也没有一张是正脸。

最完整、最清晰的一张，反而是案发现场录到的背影。

这大大增加了警方锁定目标的难度。

许执恒没打扰许东笑两人，他盯着两人的电脑看了会，又走到其他人身后，逐一看过去。

直到有个警察，因为其他事情暂时走开，许执恒才与他商量，借用对方的电脑。

知道许执恒是失踪小孩的家人，许父又是体制内的人，对方破例同意了，但警告许执恒不能私自复制、传播。

规矩许执恒懂，郑重保证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后，坐到电脑前。

坐下的许执恒，并未第一时间打开监控视频。

他闭上眼睛，将繁杂的思绪清一清，接着，打开了特别标注为“嫌疑视频”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的视频，都是众人筛选出的有效视频，为方便后续调查，统一编辑文件名后，存放到一起。

许执恒首先选中标注“嫌疑人01”的视频，经过截取，视频时长不长，总共三分四十三秒。

视频开始时，镜头里只有三个孩子。

位于屏幕正中的囡囡，抱着被命名为粉粉的漂亮人偶，看着穿卡通体恤、蓝色五分裤的男孩，用粉笔在墙上涂鸦。

画面边缘的地方，露出半个身体，是比两个小家伙大不少的大孩子。

画面清晰度一般，但从体形、发型等，能看出，里面的大孩子，正是那个叫念娣的小姑娘。

前一分钟的视频里，只有他们三个，囡囡和橦橦经常互动，镜头边缘处的念娣，则由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下。

她就那样安静的站着，看两个小小孩玩耍。

明明身处同一空间，却仿佛待在完全割裂的不同世界。

许执恒不自觉的蹙眉，憋闷感再度冒了出来。

改变是从囡囡开始的。

男孩画完他的大作，拉着囡囡比划时，囡囡突然反过来拽了拽男孩的胳膊。

两颗小脑袋凑到一起，不知说了什么，男孩踢踢脚，不太情愿的走到念娣面前，插着腰，不知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念娣跟着男孩，从镜头边缘走到中间。

囡囡上前抓住小姑娘的手，一起看小男孩就着墙上的涂鸦比划。

监控没有声音，许执恒无从得知三个孩子间的交流，但能从表情、气氛，感觉到他们的快乐。

这时，画面外又走进一人，这人许执恒也见过，询问室里那个老太太。

老太太大步流星，走到念娣身前，狠狠在念娣胳膊上拧了两把。

看到这，许执恒无声的“呵”了声，心忖：不是说念娣自己摔的嘛，那他看到的是什么？

拧完人，老太太抓住念娣的胳膊，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走，如此一来，监控覆盖的范围内，便只剩下两个五岁左右的孩子。

许执恒暗骂一声，猜到了之后的发展。

果不其然，老太太和念娣离开后不久，一位头包纱巾、身穿白底碎花裙的女性，背对镜头，走到两个孩子身后。

她弯下腰，往孩子们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囡囡推拒没要，男孩却接了。

从男孩之后的动作分析，女人给他们的东西是吃食，瞧大小，糖果的可能性最大。

接着，女人牵起男孩的手，跟囡囡说了什么。

囡囡看看女人，再看看男孩，伸手拽住男孩的胳膊，用力摇晃。

对此，男孩没有丝毫反应。

许执恒知道，此时的男孩，应该已经中招，原因是女人给他吃的东西。

趁囡囡的注意力在男孩身上，女人用丝巾捂住她的嘴，不到两秒，小小的身体软了下去，已然失去了意识。

屏幕外，许执恒双手紧握，用力得指甲陷进了掌心。

镜头里，女人动作轻柔的抱起囡囡，牵着男孩，消失在监控盲区。

从头至尾，女人始终背对或侧背对镜头。

许执恒找出这个监控摄像头附近的监控视频，全部看了遍，仅在临近的一个摄像头中，捕捉到女人拐弯的画面。

倒是另一个摄像头，拍到念娣被老太太拽得几次跌倒，还在小姑娘身上踢了两脚。

许执恒沉默须臾，动手截取了老太太拧念娣胳膊、拽倒并踢念娣的两段视频，新建文件夹存放。

正此时，外面传来吵闹声。

询问室隔音效果还行，声音不算大，但有越吵越激烈的趋势。

调查监控的警察中，两人离开座位，打开门，出去查看情况。

开关门的短暂间隙，歇斯底里的叫骂，清晰传进询问室。

许执恒看了眼心无旁骛的许东笑，略一思忖，起身跟了出去。

“……呢？你们怎么当警察的？！这么久还没找到人！”

“我可怜的侄子哟～～你可是我们老何家的心肝儿哟～～”

“他娘的！你们要是找不到孩子，老子就住这儿不走了！”

“……”

一出询问室，各种叫骂、哭喊，一股脑钻进耳朵，吵得许执恒头疼。

万典华停完车进来，没看到许执恒，与许雅琴夫妻打过招呼，便找了个位置坐着等。

这会儿瞧见他，万典华绕过撒泼打滚的一群人，来到许执恒身边。

“许大帅，怎么样，有线索吗？”

“有一些，但很少，他们这是干嘛？”

外面实在太过吵闹，许执恒边说，边拉着万典华，退回询问室。

“他们都是另一个孩子的家人，一进来就又哭又闹，劝也劝不住。”

“几十号人呢，全都是？”

“可不，我看啊，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齐活了。”万典华没好气的说。

丢了孩子焦急，他能理解，但不好好配合警方调查，还瞎胡搞，他就理解不了了。

这么闹腾，除了分散警方人力，拖慢调查进度，还能有啥收获不成？

反正，万典华一千个、一万个瞧不上那家子人。

“你是没看到，这些人冲进来后，雅琴姐待的询问室里，跑出个老太太。

她手里拽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边嚎边骂，警察同志上前劝阻，她就连着一起骂，话可难听可难听了，简直像只疯狗。”

许执恒能想象出那场面，担忧的问：“小姑娘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那老太太下手可重了，小姑娘的手臂上，被生生握出一拳指印子，人也吓得不轻，现在被送去了空询问室，有个警察小姐姐陪着。

唉……不提那家子了，糟心！

你说找到些线索，是什么，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许执恒想了想万典华的家庭背景，又想到他家那个基金，说不定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来看。”

许执恒回到电脑前，重播“嫌疑人01”，招呼万典华一起看。

“这老太太脑子有坑吧，三个孩子单独在外面就够不安全的了，她居然把唯一的大孩子带走，还有……”

万典华说着说着，看了眼许执恒，想说什么，又有顾忌。

“想说什么，直说就行，欲言又止的，你当你小姑娘？”

“滚！我就是想说，连大哥的爸妈怎么也这么心大，囡囡那么小，没个大人看着，也放心得下？”

许执恒愣了，他倒是真没想起这茬。

印象里，连家两老挺温和、挺靠谱的，不像粗心的人。

“具体的我没问，不清楚，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说的也是。”

万典华挠挠下巴，注意力回到屏幕上。

“嫌疑人01”的有效内容最多，许执恒不厌其烦，看了好几遍。

万典华看得眼睛有些累，习惯性的用手揉眼睛，忽的，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下。

“许大帅，你把视频倒回去些。”

“你发现什么了？”

许执恒边操控鼠标，把视频向前拉了十来秒，边问。

“我不确定，再往前点，停停停，往后点，再后面点，停！”

万典华指挥许执恒，一通操作，终于找到了闪到他眼睛的画面。

修长的食指，点在屏幕上，万典华眯起眼睛，问：“许大帅，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许执恒定睛，看向万典华指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了光线，在屏幕上留下一个光点。

操作电脑，将那一块放大，由于像素太低，看不真切。

许执恒想了想，找了个年轻警察，询问能不能在电脑上安装图片处理软件。

一开始，对方不同意，后来，许东笑和魏永光察觉这边动静，详细了解情况后，帮忙沟通了上层。

沟通过后，上头同意他们在警察的陪同下，进行软件安装及使用。

得到许可，许执恒立刻给章纪打电话。

“章纪，我许执恒，有事要你帮个忙。”

“行，你说呗。”

“我这里……”

章纪听他说，要还原低像素视频的部分画面，说了句“等我十分钟”，便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许执恒收到邮件提醒。

他在警察的监督中，下载、安装软件，并用软件，给视频做局部放大、清晰处理。

许执恒和万典华与章纪同属计算机系，虽不如章纪涉猎广泛，只要是计算机，该会的不该会的都会，比之其他同学，也不差什么。

有了章纪的自制软件，很快完成了局部图像处理。

也是事出紧急，警方来不及调来相关特长的同事，不然，也轮不到他们动手。

等处理好的图像，清晰展现在眼前，许执恒瞳孔骤然收缩。

玻璃糖纸！

“这是……玻璃糖纸？”

许执恒脑中做出回答的同时，万典华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盯着被放大的画面，须臾，许执恒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玻璃糖纸，将它凑到被放大的画面前。

一模一样！

原本看到他们折腾半天，就捣鼓出个糖纸，打算监督许执恒把软件卸载的警察，看到一模一样的糖纸，神情也变了。

干他们这行的，任何巧合，都不能疏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