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十二点，新的一天从零计算。

此刻，她的钱包比脸还干净。

俞灵回过神时，已经跟随温序从参天塔内部离开。

在迷宫一般的纯白长廊内，出口就在不远处，只要坐上电梯，就可以回到她熟悉的外部世界。

俞灵看着温序端正的背影，忽然叫住他：“对了，我那天听到你们会议内容时没被追杀，是不是说明参会者的身份不需要保密？”

温序抿出她的言外之意：“你想要这些人的信息？”

她点点头：“对。”

她想到了奥瑞立亚指给她看过的人，这其中好像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温序应下：“我会发给你。”

酒店楼下，一架隐匿在黑夜中的球形飞行器悬停在大堂门前，有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士靠在门边，似乎已等待多时。

“这位也是团队的成员，可以叫她孟知星，她会安全护送你回家。”温序介绍道。

俞灵视线跟那位女士对上，一眼辨别出那位女士不同于常人的瞳孔，在夜色中隐隐发亮。

她也有数据之眼，只不过颜色比她见过的那两种更浅一些，像是浅滩处的海水，混杂着淡淡的黄色。

温序尽职尽责地把俞灵送到车上，手臂扶住车门，对她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他松手的瞬间，车门贴合，飞行器如枚流星发射出轨道。

俞灵盯着面前一小块可视屏，和驾驶座上的女人聊起天：“孟长官，您也是创世主？”

孟知星扬了扬眉：“叫我名字就好，长官、上将什么的都是我们在外面的假身份。”

俞灵喜欢跟坦诚的人打交道，于是也介绍自己：“我叫俞灵。”

孟知星点头：“看来温说得没错，数据之眼的伪装对你无效。我很好奇，它在你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俞灵大大方方描述道：“像海水一样的蓝色，不过有深有浅，有些地方像是含着杂质。”

孟知星似乎对她的描述很感兴趣：“数据之眼的外观象征着每个人对它的掌控能力，所以会有瞳色上的差别。”

“数据之眼也分能力高低？”

“当然，”孟知星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其实最早只有初代能够使用数据之眼，别人用了会被反噬，后来经初代改良后，建立创世主团队。除了初代，我再没见过那么纯正的蓝色。”

再没有纯正的蓝……

现在她能看到的数据之眼都是初代数据之眼的分支吗？

俞灵想到温序的眼睛，微微闪烁着光点的蓝、全面开启时流动奇异的蓝、以及，被鲜血洗过的蓝……

她问：“它的颜色会随着你们的能力变化吧，如果把它使用到极限呢？”

孟知星摇摇头，表示目前最接近初代颜色的只有温序一人，就算用到极限，也只是相似而已。

“那种蓝，即使用当前拟真技术最高超的软件都无法完全还原。”

飞行器在漆黑夜空中平稳行驶，穿出精英区后，孟知星索性开启自动驾驶，自己则靠在椅背上打游戏。

俞灵瞥了眼她的游戏界面，画风有股古早童话味，里面有一位跟她模样七八分相似的全息角色在城堡内闯关，右上角还有个长着天使翅膀的男生帮助她捡拾道具。

【废墟之虹系列3之救出那个王子】

“废墟之虹？”俞灵坐直身子，真不怪她敏感，一提起这家游戏公司，她瞬间想到在她面前倒下的K。

孟知星好笑道：“干嘛反应那么大？工作之余还不让我打游戏解解压？”

俞灵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没有，我只是有点惊讶，还以为你们不会玩仿生类型的游戏。毕竟下半年就要取消……”

孟知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都是那些毛没剩几根就会瞎叫的老古董提出的，我要是有反对票，竞选时肯定给他们上一票。”

提起仿生人的禁令，孟知星有吐槽不完的话。

“在我看来，人工智能会威胁人类什么的，都是老家伙们在危言耸听，如果基地真脆弱到连仿生人都能欺负，从末日之初到第九基地如今的繁荣，以及我们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算什么？”

“目前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基因问题，改进者和守护者两边吵得不可开交，有人甚至丧心病狂到提出靠基因匹配的方式孕育孩子，不过那人第二天就传出新闻，他被绑进了改造人工厂，接受了性别手术并以‘自愿’意愿接受这项基因匹配实验。”

后来的情况不用孟知星继续说，俞灵基本猜到，这个提议被搁置了。

孟知星玩游戏时没关音效，俞灵听得清清楚楚。

打通关后，她又刷起游戏论坛，有声公告外放在驾驶舱内。

【废墟之虹全新体感拟真游戏，新角色奥瑞立亚上线啦！把大明星带回家不是梦！】

孟知星轻轻呵了声。

俞灵感到不可思议：“他才走多久啊，通告都没发，仿他的角色就上线了？”

孟知星：“这是要榨干他的剩余价值。”

“奥瑞立亚自以为靠些技巧钓到了金主，耍点小聪明就以为能在精英区扎下根，结果呢，能把自己身体都明码标价的人，真以为金主会尊重他吗？”

说着，孟知星退出去，给这款角色打了低星，转而切到主界面，俞灵看到“仿生伴侣”那栏亮着粉色爱心。

【您已与他携手走过355天。】

俞灵又想到一点：“你也玩废墟之虹游戏的话，难不成，k系列……”

孟知星纠正：“倒不是k系列啦，他没有实体的。”

看来，这位爱打游戏的长官还是严格遵守了“无仿生实体”的规定。

“不过，我已经将他作为我的情感陪伴了。至少在下次会议上，我会联合同伴，给要求注销仿生恋人游戏的提议投反对票。”

在孟知星对未来神采奕奕的设想中，俞灵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十个小时后。

城防区迎来清晨，宵禁解除。

俞灵背着新宝贝电锯，坐着不会被城防区监控察觉到的参天塔专属飞行器，回到了银弦区。

俞灵下车后，对着已经看不见的小球外部摆了摆手，脸被一阵迅猛的风扫过，流光割开天空中的人造云。

她转身回集市买了份仿生肉夹馍，咬了一口险些直接吐掉。

熟悉的难吃味道，她感到很安心。

一踏进公会，人群便围堵上来。

银河猫猫头把她的袖子扯成了面条，来回晃着：“你去哪里了？怎么消失这么久？我让爆弹软糖小狗黑了守卫所都没找到你的定位。”

俞灵太阳穴突突地跳：“你让她黑了守卫所？”

女孩脸一缩，躲开俞灵捏她脸的手：“只是看地图啦，没干别的。”

俞灵手往上抬，赏给她一个脑瓜崩。

“会长！”有人喊了一嗓。

人群散开，给俞灵喘息的空隙，她望向人撤开的方向，辛柚正咬着拳击手套，朝这边风风火火地赶来。

能让堂堂掘地公会的会长中断训练赶来的，也只有俞灵能做到了。

“去哪儿了？”一只拳击手套砸到俞灵胸前，被她单手接住。

“精英区。”俞灵说完，继续挡下辛柚挥来的拳头。

辛柚伸腿横扫，俞灵借力空翻，又躲了几拳后，举手投降：“不打了，刚回来就让我耗力气，我投降。”

辛柚没料到她摆烂这么快，一个飞扑，两人都摔到地上。

围观者退到墙边，谁都没敢上去扶。

俞灵吹开辛柚被汗濡湿的刘海，笑道：“我就是去帮了个小忙，得到点小回报。人家用完我就把我赶回来了。”

辛柚压着她手臂，见俞灵没有反抗的意思，开始上上下下摸索她身上的口袋：“帮什么忙能帮到精英区去？报酬呢，拿了多少。”

俞灵仰面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以及辛柚担心的眼睛，随意道：“雇主给了我几节精英区培训课的旁听名额，还有一样武器。”

“就这些？”

辛柚把俞灵像小羊羔一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没找到任何伤口后，才松开对她的禁锢。

俞灵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就这些。”

确实是一个清除精英区异种和污染程序的小任务，和一份与创世主达成长期合约的小回报。

有成员不理解：“不是，这也太不值了！”

“你千辛万苦出了趟远门，连赏金都没有吗？”

有来着，但被她花光了。

“而且，来自精英区的委托，那些雇主都是人脉啊，怎么轻易就结束了？你难道不想住进精英区吗？”

回忆在精英区遇到的糟心事情，俞灵摇头：“不想。”

“为什么？精英区不好吗？”

精英区好么。

俞灵被问住了。

论繁华程度，与城防区是天壤之别，街景很美，可以吃到真实口感的食物，物价偏贵但胜在品质优良。

如果作为普通公民在那里生活，接受精英培养，或许能算上衣食无忧吧。

如果……不揭开那层黑布的话。

成员们对上课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只觉得俞灵被骗。

有人说：“让我们看看武器吧。”

于是俞灵掏出来一把崭新的电锯。

公会的人不理解：“这东西很笨重，拿在手里不好用的啊，还很容易伤到自己。”

俞灵微笑：“你根本不懂电锯。”

说着，她启动电源，对准那人。

他尖叫着跌坐到地上，手臂防御在胸前，带着哭腔说：“喂，你别乱来啊！这不好开玩笑的，下手没轻没重很容易——”

俞灵抬脚踩住他乱动的小腿，俯视对方：“在伤到我自己之前，你已经死了。”

嗡响的电锯关闭后，成员们缄默了声音。

辛柚把赖在俞灵房间的小孩子们都支走了，没有人会来打扰她。

俞灵一觉睡到晚上，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黑洞洞的通风口，被金属网罩着。

猛地从云端高塔回到地底，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

她从床上爬起，给自己倒了杯水。

回身时，手环震动，收到陌生账号发来的一张图片。

全息屏展开一张大名单。

「晚宴出席者名录」

温序（男）

许江苒

卢疏月

李勃（男）

纪方藤

……

一共十一人，其中四名为男性。

名单在俞灵阅读完的顷刻，自动销毁了。

还好她都记住了。

俞灵把除温序外另三名男性的名字输入进对话框中，转发给爆弹软糖小狗。

鼠鼠鱼：【帮我查查这几个人名，要黑系统的话提前告知。】

爆弹软糖小狗秒回：【收到，这是姐姐的……死亡名单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