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全息屏静悄悄展开。
任务剩余时间停在了倒计时【30h】，即使在封闭的程序空间内，系统也没受到影响。
这家伙有时灵敏得让人害怕，有时却弱到一点波动就死机。
【结算奖金将于次日发放，数额为：30200点晶石。】
三万多！
她瞬间觉得上一个任务那两百点晶石都不算什么。
俞灵背过身，用力咬住嘴唇。
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对着这笔巨款笑出声来。
修复员终于在当日十九点宣告程序空间内的病毒清除完毕，封锁已解除。
守卫队有序向出口移动，俞灵本打算继续担任搀扶队长的助手，却被对方拒绝。
“652。”
研究员在队尾叫住她，俞灵一边应着，一边朝人群的反方向走去。
研究员正在将检测仪器重新戴到身上，普通的防护服是能够看到对方上半张脸的，而守卫队的全包防护服不能。
她向俞灵露出求助的目光：“可以帮我个忙吗？手臂上的伤口很限制行动，这些仪器带在身上实在累赘。”
俞灵在面罩底下挑了挑眉，俯下身帮她调整仪器。
“招云，你们每次从精英区出来，都会待多久？”
研究员目光落到俞灵的头顶，回答说：“像我们这种技术型人员，外派时长不会超过一周，但要是城防部或者军队那边，可能就得视情况而定了。”
俞灵点点头：“那我得提醒你一句，出去后别在外面逗留，八点钟宵禁。”
“你忘了吗，我定过闹铃的，”招云眯起眼睛，似乎在笑，“对了，你也是今年新来的吗？看起来你的防护服要比其他人新一些。”
俞灵的手从仪器上离开。
“也？”
“777跟我说，他是今年新加入的。”
俞灵低头观察自己防护服的颜色，以肉眼几乎辨别不出这件防护服与守卫队衣服的色差。
她轻松地回答：“那可能是我更爱惜这件衣服，毕竟，下个月的考核可不能垫底。”
招云这次笑出了声，摇摇头道：“怎么会？以你的枪法，当队长都可以吧。”
俞灵并未表示赞同，而是理了理招云那鼓鼓囊囊的袖口，松开手：“好了，你走我前面，伤员优先。”
“我这些仪器带在身上很笨重……还是你先走吧，我要是走不动了还能拉住你。”
通往水井的路并不漫长，俞灵一路上都在思考到达地面后的对策。
她决定再次使用空间立方，在眼睛能够辨别出光亮的时候，躲到研究员的口袋里。
不过，似乎有人先她一步行动。
“哎呦！”
前方不远处传来研究员的痛呼，她的鞋子在伸缩梯上打滑，扭到了脚，俞灵超越她后，转身去捞她的胳膊。
研究员的手臂轻微闪躲，而后才伸出手来：“……谢谢。”
俞灵：“你似乎排斥身体接触。”
“只是职业习惯。你知道的，我身上携带的很多化学试剂能够让一个普通人下半生在病床上度过。”
俞灵挑挑眉，试着抽回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钢爪缠住。
“嘿。”她在昏暗中寻找研究员的眼睛。
研究员急促道：“当心，你最好不要轻易移动，我刚刚说过的，这里藏起来的化学试剂可以让你死亡时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以？我还要谢谢你的提醒？”
招云摇摇头：“抱歉，真的很抱歉，我必须执行参天塔的命令。”
【守卫所派了三支队伍和一位程序修复员前往图瓦城，队伍里是否会混入参天塔的人还不清楚，请时刻注意隐蔽。】
俞灵回忆着会长的信息，瞧着招云身上的防护服，满身的CTT字样，即使在幽深的水井下，也仍然清晰可辨，就差身上挂着个大喇叭到处喊，自己是参天塔的人了。
招云用一种最引人注目的方式，被俞灵排除在外。
想到这儿，俞灵忍不住发笑。
“你怎么发现的？”
“我也是从难民区走出来的，请理解我。”面罩下，研究员的表情快要哭了。
俞灵并不想关心她有多么愧疚，冷声提醒：“只有你的父母是从难民中逃出来的，你并不是。”
招云低下头，嘴里重复着抱歉。
攀附在俞灵手上的钢爪却在暗中收紧力度。
“你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参天塔只下达了抓捕命令。”招云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束缚住俞灵的钢爪落锁。
“其实我本来可以在你进入程序空间时就逮捕你，但我还是想赌一把，如果你没有扶我，我至少还有个借□□差。”
招云沉沉地叹息：“以后……不要轻信为参天塔做事的人，他们没有情感。真的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善良。”
“善良？”
俞灵浅浅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扶你只是担心你受伤吗？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单纯又善解人意。”
研究员表情微怔。
“招云，”俞灵淡色的唇在她视线里开合，“你暴露了你的名字，家庭。最后，你把你自己交给了我。”
“什么意思？”研究员惊慌，想抽出手臂却被俞灵死死抓住，力度几乎要拧断她的小臂。
钢爪确实能够让俞灵无法挣脱，可是，俞灵的手劲也未必能让研究员好受。
意识到这一点，招云下意识就去摸胸前的口袋——
麻醉针不翼而飞。
“你——”招云嘴唇颤抖，“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俞灵视线下移，看到研究员手臂贴的隐形修护贴。
她语气很镇定，仿佛对方才是被逮捕的人：“我记得，精英区对人的躯体和基因要求都很高。他们会接受一个外出任务被异种咬伤的队员吗？你能保证你的血液没有一丝被污染到吗？”
招云张开嘴：“你不会……”
“我会不会，取决于你现在怎么做。”
俞灵缓慢地眨着眼睛，饶有兴味地观察招云因手臂的疼痛而蹙起的眉，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在恐惧。
俞灵并没有恐吓人的恶趣味，接着道：“你帮我做了件好事，我们扯平了。”
“帮你？”招云彻底傻了。
“对。你现在，是我的人质。”
俞灵说完，将麻醉针刺入研究员的手腕。
招云整个人体软倒下去，在即将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时，钢爪相连的锁链扯住了她。
俞灵把昏迷的研究员捞到自己身前，用自己未被锁住的手，掏出枪，枪口抵住她太阳穴。
她一个人承受着两人的重量，步伐稳健地朝伸缩梯继续攀爬。
重见光亮的地表世界，已经有人等候俞灵多时了。
黑压压的制服，冷冰冰的金属色，熟悉的钢筋森林。
空气算不上好闻，但总比程序空间黏在身上的腐烂泥土味强。
所有人都戴着防止面部识别的面罩，只能看到彼此的眼睛。
来自城防部的长官们如一排整齐的雕塑，身躯坚毅而挺拔，各色袖章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彰显着不同的权威。
先从水井出来的守卫队队员们，全部被围在这栋小楼下。
“来，全部拷上，带走。”
如果情绪能够具象化，这大概是俞灵看到过最多守卫同时冒问号的时刻了。
“啊？”先出声的是777，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装满罐头的小书包被无情收走。
650作为队长，向她面前最近的一位城防指挥官发出疑问：“我是守卫队编号373的队长，请问，我们触犯了基地哪条法律吗？为什么要逮捕我们？”
指挥官点点她身后：“那你应该问问你的好队员。”
650扭过头，正好撞见挟持研究员作为“人质”的俞灵。
俞灵目不斜视：“让你们这里的掌权者跟我对话。”
人群中挤出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他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护卫，脸上没戴任何防识别的遮挡物。
当然，可能也不需要戴。
他的脸早已频繁出现在【每日新闻】的照片上。
城防部部长，孟桑杰。
孟桑杰缓缓抬起一只手，他左侧的护卫发言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到密令，疑似敌方基地的电子仿生人潜入了城防区，基地向来对敌方间谍有着超高的敏感性，本着不错漏原则，还请守卫所的同事们配合城防部的审查工作。”
俞灵视线落在他几乎崩裂的制服扣子上。
“通缉犯就在你带的队伍之间。”孟桑杰另一只手抬起权杖，朝地面点了点，随后直指俞灵。
“呵，”650扫了俞灵一眼，伸出双手不再反抗，“可惜。”
652，哦不，或许现在不能用编号称呼。
可惜了那样好的枪法和头脑。
要不是被城防部通缉，她真该把那家伙招进守卫队来。
俞灵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要收到来自守卫所的offer了，她缓慢地拖着研究员向孟桑杰靠近，身侧的军官纷纷避让。
即使到了废土世界，这一招也绝不过时。
毕竟，基地每年都要花费巨额资金在人才的投入和培养上。
如今，随着各种病毒和异种怪物的泛滥，基因纯粹又优秀的人越来越少了。
其他队员已经被押送上车，仅剩下俞灵与这群随时能把她打成筛子的指挥官们对峙。
俞灵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间谍，至于打晕守卫队员、代替他进入程序空间执行任务，我也可以解释。”
孟桑杰皱眉：“你以为自己违反的法条数目很少吗？”
钢爪的咬合力令俞灵的手腕逐渐疼痛至麻木。
她没什么耐心：“至少比起这位研究员的价值，我认为你强行逮捕我是很亏的做法。”
“孟部长。”右侧护卫打断道。
孟桑杰顿了顿，瞪了俞灵一眼，偏过头去小声沟通，又古怪地瞟了俞灵一眼后，忽然撤开了步子。
他身后，徐徐走来一人。
那人戴了面罩，只露出眼睛，肩上没有任何象征荣誉的勋章，制服也瞧不出明显标识，从气质和穿着上看，这个人或许比孟桑杰的地位还要高。
令俞灵感到惊讶的是，他和俞灵都是罕见的纯黑色眼睛。
“基地还没有用钢爪把人手腕拧断的法律。”
他朝俞灵隔空伸出手，黑色的手套服帖地包裹着每一根手指。
“长官，这点小事您嘱咐我们做就可以了。”孟桑杰象征性朝前迈了一步，却在靠近那人时又停住了步伐。
俞灵只觉得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力量重压下来，压得她脑袋发晕发疼，耳边系统的声音发出滋啦啦的电流声，仿佛下一秒又要大叫着报错。
咔哒。
钢爪松懈，掉落到水泥灰色的地面上。
俞灵的视线只捕捉到那人收回手的动作。
站姿挺拔、优雅，甚至有点装。
血液终于能够流向她的五指，隔着手套，俞灵也能感受到透骨的冰凉，过分沉寂的空气中，那双充满审视与洞察的黑色眼睛，冷森森地注视着她们。
俞灵厌恶那样的目光，那是上位者审视蝼蚁的眼神，因为无需在意蝼蚁的死活，所以压根不需要掩饰什么——而显露出的纯净颜色。
一尘不染的漂亮宝石……被保护在高塔中的珍贵花朵……真想在上面划一刀。
漂亮的宝石开口说话了。
“373652，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喜欢用灵活的手指骂人、擅长伪装与躲避、行动敏捷、力量充沛的嫌疑人小姐？”
念完通缉令上的内容，温序关掉全息屏，冷漠地瞟了眼孟桑杰，把对方吓得一颤，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温序嫌弃地移开目光，回到俞灵身上。
真该建议这位头脑简单的孟上校在下班后学学语文知识。
这些标签像是在描写她漂亮的履历，哪里有一点嫌疑人该有的糟糕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