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营地仓房，石义看着地上抽搐不已的两只老鼠，急忙小跑着冲回营帐，只见几个同袍四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

他慌慌张张叫人，军医来看过后，只说是误食了耗子药。大军还要继续赶路，粮草耽搁不得，几人就这么被就地掩埋。

石义只觉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凉至天灵盖，这是有人投毒！午间饭食大伙儿吃了都没事，怎么就和他一个营帐的几人，都误食了耗子药！

若不是他记挂着巡查仓房，没来得及喝汤，只匆匆装了一袋水囊，怕是此时已经和那几个同袍一样，一命归西了。

锦囊中的交代猛地钻入脑海，石义顿时浑身一紧。谢长安，这是要杀人灭口？可那位大人怎么能猜到谢长安的想法，难道是查出了什么？

石义惴惴不安，一时理不出头绪，索性先撇开这些不去想，一心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混到谢必平身边去。

慈安寺后山，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自那侍女身亡后，青兰一直有些郁郁，总觉得若是她当日送药快一些，说不定就能救下一条性命。

其实青兰也明白，当日那情况，即便是大罗金丹恐怕也无法回转，就算服下延寿丹，也不过是延迟片刻而已。

只不过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眼前逝去，心里总归有些波澜。

常明玉见她闷闷不乐，想了个法子转移注意力。

“青兰，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出门走走。”

两人并未走远，约莫一刻钟后，青兰见前方有一块儿大石头，轻声道：“主子，您膝伤才养好，不宜太过劳累，在前面坐下歇会儿吧。”

常明玉活动了下隐在裙摆下的膝盖，“也好。”

青兰扶着她坐下，常明玉抽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刚活动了两下，就听身后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声。

一女子道：“月姐姐今日抽了个上上签，定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妹妹先在这儿恭喜了。”

“小妮子，就会取笑我。”另一人羞涩中又带了几分惆怅，“咱们这样的人家，婚事哪儿是能自己做主的。”

“依我看，月姐姐不必如此担心。上回宫宴淑妃娘娘与常家结了怨，剩下的人家中，还有谁能比得过月姐姐去。”

常明玉本不想偷听，但奈何如今坐的这处位置有些尴尬。这附近约莫是少有人来，花草灌木也无人修剪，长的得有大半个人高了。她坐在石头上，刚好能被这些草木掩住身形。

听着身后两人说话的声音，离得也不算远。若是她这会儿站起身来，只怕立刻就会被人发现，只好继续保持原状。

只是没想到，这八卦听着听着还听到了自己身上。

只听那年纪小一些的女子的说道：“要我说，山鸡插了毛也变不成凤凰，听说那常小姐素来顽劣，招猫逗狗，打架斗殴，哪里是大家闺秀所为，月姐姐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常明玉啧啧称奇，她还以为黎心姿之前所言有些夸大其词，没想到原身当真活得如此肆意。须臾，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青兰却听不得有人抹黑自家主子，闻言就要起身与人理论，常明玉急忙一把拉住，悄声道：“我如今还在禁足，不好露面。”

闻言，青兰只好气鼓鼓地继续坐着。

幸而这两人也没聊多久，很快就又匆匆离去了。

见常明玉还一脸平静，青兰噘起小嘴，“主子，她们都这么口出恶言了，您怎么也不生气？”

不过短短片刻，青兰就又恢复了从前精神奕奕的模样，常明玉有些失笑，“我不仅不生气，还要谢谢她们呢！”

方才那小姑娘的话，倒让她灵光一闪，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咱们赶紧回去，我有要事要见蒋飞白一面。”常明玉语气郑重，青兰也不再多言。

蒋飞白登门时，披头散发，身着粗布旧衣，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都沾染着几分脏污，像是刚从泥堆儿里滚过一遭。

常明玉先是一怔，而后忍不住笑着道：“蒋大侠，怎么好端端地做这幅打扮？”

“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变成这幅模样？”蒋飞白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虽说他跟着柳夫人派出去的人手浑水摸鱼，把流言往淑妃身上引，但晋王能做到如今这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没几日，他落脚的客栈就遭到官兵搜查。幸好凭着江湖上的交情，才在丐帮寻到一个藏身之地。若非打扮成这幅模样，今日怕是都出不了城。

江湖上响当当的四大公子之首，被逼得扮成小乞丐，常明玉憋住笑意，道：“是我的不是，青兰，快带蒋大侠下去沐浴更衣。”

待蒋飞白跟着青兰离去，彻底不见了身影，常明玉这才忍不住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厢房中正在解衣的蒋飞白动作一顿，再一次在心中期盼起父亲的来信。

须臾，蒋飞白换好衣服归来，常明玉堪堪忍住上扬的嘴角，

这件嫩绿长袍还是上次从徐慕笙那里借来的，尚未来得及还回去。徐慕笙皮肤白皙，又生得玉树临风，穿上这嫩绿色衣衫，越发衬得人风流倜傥。

蒋飞白虽与徐慕笙身量差不多，但大概因常年习武的缘故，肤色要深上许多，再加之他五官生得硬朗，穿上这粉绿色，有种不伦不类之感。

“蒋大侠，如今的宁远侯府，你可还能潜进去？”

蒋飞白反问，“你想做什么？”

“谢婉瑜之死，我约莫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但还需要再与她生前的亲近之人确认。”常明玉有些急迫，若是她猜得不错，怕是从前伺候谢婉瑜的人，都和那侍女有了同样的遭遇。

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柳夫人。

自从上次惊动了宁远侯府侍卫后，蒋飞白也曾偷偷乔装在侯府附近观望过。府上现在的守卫比之前更为严密，若是想潜入侯府核心位置，怕是不易。

但思及那日侍女凄惨死状，他还是沉声道：“我尽力一试。”

是夜，蒋飞白一直等到三更后，守卫们精神最为松懈之时，才如鬼魅一般，抓住换班的间隙，闪身跃入内院。

“谁？”

一人厉声喝道，同行侍卫纷纷被这声惊醒，打起精神环绕四周。

蒋飞白屏住呼吸，紧贴着屋檐，借着檐下琉璃瓦挡住身形。侍卫们四处查看许久，也未发现异常。

“散了，散了。”

众人四散开后，蒋飞白依旧留在原地一动不动，果然不出片刻，守卫们又杀了个回马枪。

待这次众侍卫再次离去，蒋飞白才轻轻跃下屋檐，快速飞身落入柳夫人所在院落。

不过数日光景，这院落就已经冷冷清清，院子里的草都长到小腿肚了。蒋飞白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房门，撬开房门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几支利箭唰唰朝他射来。

蒋飞白翻身躲过，没想到这小小房间内，竟然有接二连三的陷阱，招招致命。好不容易解决完，只见柳夫人主仆俩已经奔出门外，蒋飞白急忙一个跃身，拦住两人去路。

“夫人不想知道谢二小姐真正的死因吗？”

听见蒋飞白此话，柳夫人为之一震，只是眼中仍旧充满戒备，与嬷嬷紧紧抱在一处。

蒋飞白单刀直入，问道：“夫人，谢二小姐可是碰不得核桃？”

柳夫人大为震惊，紧紧盯着蒋飞白，“你想说什么？”

见柳夫人如此反应，蒋飞白也多了几分把握，又道：“夫人可知，府上前些时日处置了一批仆人？”

自从谢婉瑜出殡那日，被宁远侯诬陷得了失心疯之后，柳夫人就一直被锁在这院中，只有奶娘一人陪在身边，府中之事她自然无从得知。

见柳夫人不言语，蒋飞白继续说道：“前些时日，我无意间救了一个女子，她自称是谢二小姐的贴身侍女，可惜她中毒太深，无力回天。”

“临死之前，她告诉我，她是因撞破了主人家秘密，才被杀人灭口。可惜，她只说了一声桃字，便撒手人寰了。”

柳夫人顿时咳出一口血来，婉瑜少时曾因吃了一小块儿核桃仁，就立时喘不上来气，差点儿送了命。自那以后，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奴仆，都被耳提面命，不得让核桃近身。

因怕被不轨之人利用，侯府对外只道是小姐讨厌核桃，是以谢婉瑜这个毛病，只有亲近之人知晓。

婉瑜入狱后，谢长安分明说有法子救人，让她别担心，还派侍女闻音去狱中送饭安抚。

柳夫人双眼猩红，悲鸣道：“虎度尚且不食子，谢长安，你好狠的心啊！”

“夫人，小声些。”蒋飞白虽有些不忍，却不得不打断柳夫人的哭嚎声，“谢二小姐被害的冤屈还得靠夫人洗刷，若是引来了府中侍卫，在下怕是脱不了身了。”

柳夫人泪流不止，只好咬紧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院外，一个侍卫打扮之人，正蹑手蹑脚接近。蒋飞白耳尖一动，当即示意柳夫人噤声。

须臾，又是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散落在院外四周。只听一人道：“阎队长，这是侯夫人的院落，侯爷发了话，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接近。”

蒋飞白神色凝重，听这动静，来人应当不少。而且那被称作队长之人，竟然能追踪到他的踪迹，怕是功夫不弱。

他脑中飞速运转，思考着不连累柳夫人又能逃脱的法子，却没有注意到柳夫人眼中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