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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壹佰壹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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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兴揭开白布,季方消瘦的眉眼逐渐展露出来。面容已经被打理过了,除开脖子上那一圈可怖的针脚,他看起来就像镇子里好脾气的青年人。媒婆会带着各家的女儿消息,踏破他家的门槛。

全兴将季方生前打磨了无数次的箭矢放在他身侧,向齐蔚道:“头儿,你知道季方为什么从军吗?”

齐蔚缓慢地、努力清晰地说:“因为,他,他祖父。”

季方原是锁澜关的铁匠之孙。外城破时,铁匠为了抢一袋粮食,被万雪的骑兵驾马乱踏而死。那时季方手里握着祖父打的弓弩,却始终没有胆量向万雪射出。

他直到万雪大笑着离开,才敢去救祖父。而祖父最后一息,是将怀中藏着的一颗已经被碾碎的土豆放在季方手里。他到死,还惦记着孙子没吃上饭。

全兴说:“季方想杀敌挣军功,回去给祖父修葺坟头,或者英勇地死在战场上,也算他给祖父的交代。可最终,他却因为我,屈辱地死在了这里……”白布上一点一滴晕开水色,全兴使劲擦着眼皮,可还是止不住地落泪。

“季方,很,英勇。”齐蔚用尽力气,才能将一句话说完。

同袍的死仿佛一柄不够锋利,但足够嵌入皮囊的钝刀。从前锋营被截留那一刻,钝刀便捅入了齐蔚胸口。它无时无刻,不在一厘一厘地向心头推移,直到彻底洞穿齐蔚。鲜血无止境地从胸口淌出,无论齐蔚怎么堵,都堵不住。就像生命的细沙从齐蔚眼前流过,她用尽全力,依旧接不住任何一捧。

袁向野的尸身也在高台上,盖在他身上的白布凹下去一块,是他的腿,终究没有救回来,就像他的命一样。去年年底他方才成亲,齐蔚还受邀去吃了酒,闹了洞房。她记得新娘子豪迈大方,向丈夫的同袍连敬三杯酒,谢大家戮力同心,保家卫国。

还有数匹战马的残骸围绕高台,齐蔚的小温骊也在。早知今日,在昭郢时,她便该放小温骊走。它身上流淌着龙驹的血,生来便该做草原上浩荡的风。它应该奔驰去任何地方,唯独不应该为救齐蔚而死。

齐蔚无声地落下泪,眼泪滚到脖子里,被刀锋割开的伤口令人窒息地泛着疼。

————

当城外决战的鼓声响起,城内也燃起了冲天的火焰。金戈铁马之音愈响,这火焰便烧得愈烈。

齐蔚上一次送别亡人,是在锁澜关。那时骆羌高唱悲怆的歌声,大抵是在掩盖他无尽的哀恸。齐蔚也想唱点什么,可她说不出话来。于是眼泪便止不住地淌。

四周也无人开口,死寂中,只余薪火迸溅的声音。

骸骨燃烧殆尽,火焰逐渐趋于微弱,远处忽而传来成百上千的马蹄声。方渝斯疾驰在前,无数将士随他引马抵达,他们放下刀枪,摘下兜鍪,寂静无声地等待着这场大火熄灭。

最后到来的一道墨色影子跨越围栏,飞驰进焚烧圈中,浑身浴血的将军振臂一挥,将一杆青黑的虎啸大旗抛入火中。火舌一卷,燕山的旗便被烧了个彻底。

原来贺知漾急于开战,是为了给前锋营一个交代。

水墨外裳披在了齐蔚身上,将她后背盖住,遮掩了渗出素衣的大片血色。张以舟俯身横抱起齐蔚,低头贴了贴她的脸颊。

齐蔚问:“我们、赢、赢……了,是、是吗?”

张以舟温声回答:“是,我们赢了。”

————

在与谢卿的决战中,骆羌调昭翎军用辎重大车顶住铁盾的汇聚。而贺知漾率龙霆虎兵以摧枯拉朽的霸道破开了谢卿巧妙的军阵。他们最终在廊城外歼灭四万敌军,谢卿为方渝斯所伤,匆忙奔回珞河。

与此同时,上北军队从运州开拔,在珞河前,顺利与雍梁会师。他们有十几万人,攻破珞河三万兵马是早晚的事情。

雍梁的主帅张以舟逐渐对军政上的事管得越来越少,他似乎更想跟着齐蔚浪费光阴。

恰如此刻,张以舟一袭竹青衣袍,慢慢推着齐蔚沿河岸散步,一路走走停停,便消磨了午后。

他们沿路回去时,碰见骆羌也拉着诸位将领出来消食。他撞见齐蔚和张以舟,开口就是,“你们两口子轮流坐轮椅呐?”

齐蔚认真点头,“是、是的……我们……是、是两口子……”她磕磕绊绊的话冒出来,惹得众人笑岔了气。

张以舟站在齐蔚身后,对此不予评价。他只是眯眼淡笑着,目光停在齐蔚身上。

高怀熹作为唯一一个不笑的,他走到齐蔚跟前,弯腰问:“下午去我那用饭?厨子打了两只野味,一只做汤,一只红焖,吃吗?”

“额——”齐蔚更结巴了。她和张以舟的关系已经人尽皆知,和高怀熹的交情也因上次的救援而公之于众。而高怀熹当着众将的面这么问,什么心思,齐蔚并非不懂。但她既不想与高怀熹扯上朋友之外的关系,也不想拂他面子。齐蔚正在拿捏分寸。

那边贺知漾抱臂笑道:“野味?我也想吃,不知能否沾上王爷的光?”

齐蔚眼睛一亮,道:“王、王爷爷……带带上贺、贺……”

她话未完,高怀熹便按她的脑袋,道:“行行,你们一起来。好孙子。”

“你、你占、占我便……便宜!”她还没骂出口,高怀熹已经抬步走人了。骆羌等人也偷笑着,同他走了。

“消消气。”张以舟从轮椅上取下水囊,端着喂给齐蔚。

水里泡了降火去燥的菊花干,齐蔚喝完,才理顺这口气。“你、你……不生气吧?”她问。她近来感觉张以舟对高怀熹的敌意小多了,但愿不是她的错觉。

张以舟拧上水囊,继续推着她走,道:“淮清王救了你,于我是大恩。我生气做什么呢?”

“你、你……吃醋……”

张以舟淡淡笑起,说:“今时不同往日。”

“怎、怎么不同?”

“因为你无论何时,记得的都是我。”张以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糖人,举在齐蔚面前。

齐蔚已经问到了她之前昏迷时偶然醒来,都干了什么,明白张以舟为何老买糖人给她。现在这一根糖是嫦娥奔月形状的,齐蔚一口咬掉了嫦娥奔的那颗圆月,黏糊地问:“不、不觉得……我、很、很蠢吗?”

骆羌说,那时她像极了蠢笨的小孩,躲在张以舟怀里,哭得涕泗横流,委委屈屈地问可不可以吃一根糖人。齐蔚记得自己七八岁时特别爱吃这个,大概是被砸昏了,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

张以舟摇头,道:“你向我有所求,我很高兴,也很荣幸。”

“我、我……”齐蔚仰起头看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一直,对、对你,有、有所,求。”

她说得太慢了,夏风都已经从耳畔过了几遭。但张以舟静静听着,就像等着花苞一瓣一瓣打开。他对此素来不吝注目。

齐蔚说完,意味不明地咧嘴笑。

张以舟瞬间明了她心猿意马的暗示。他俯下身,舌尖勾去了齐蔚唇上的糖渍。“是想要上回那样吗?”他仿佛在探讨一个要落笔成文的东西,认真地询问着齐蔚的想法,“这次,要几回呢?”

齐蔚蓦地想起他俯下身时,柔软的发梢蹭过她敏感的软//肉,银丝似的水线勾连。继而清涧泉涌,落在张以舟漂亮的眉峰、鼻梁,顺着他的下颚一点一滴淌过桌角,泻了一地。齐蔚咬着衣襟,却依然被欢//愉冲击到失神,以至于泄露了羞//耻的低//吟。偏偏张以舟还要拥着她,与她轻声耳语,带着捉弄的笑意,说:“蔚蔚不是小姑娘了……”

太过分了。他又不是没听过,她叫两声怎么了?

齐蔚扭头转着木轮,狠狠离开,“不、不要、你……”

张以舟快步追上去,扶着摇摇晃晃的轮椅。“此事还是交由我吧,好不好?”

“不、不好。”

张以舟就此事并不想同齐蔚讲理,他不由分说,迈着轻巧的步子,把齐蔚推进了树林里。

在日光的碎隙之间,齐蔚被吻到头脑发昏,直到她喘不过气来,张以舟才错开脸颊,咬她的耳朵,手指不安分地磨蹭着齐蔚的腰带。

“还要我吗?”张以舟托住她的后背,低声问。

齐蔚浑身发软,耳根子也软,被他一吹,便只会顺着他的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原来狐狸精和神仙可以是同一个人。”齐蔚再次亲回去时,忽地想到。

————

日暮时分,高怀熹正在帐里焦头烂额地给母妃写家书。不止大事要提,小事也得一一禀明。诸如今日出门踩了几颗石子、吃了几口米饭等等事情,他都得写清楚。

因为母妃想知道。

写完给母妃的,然后是朱翡玉的。高怀熹只提了四个字:诸事安好。

“微、微白——”一声叫喊传入,那声音仿佛分割晨昏的钟鸣,一瞬间将高怀熹从那辉煌的殿宇中牵引了出来。

他立马起身,一揭帐幔,便见齐蔚笑吟吟地立在夕阳下,一簇不大服贴的短发翘在额角,青草似得晃来晃去。对了,还有贺知漾这个多余的站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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