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躲过银甲人,白米粥找到陆玉时,他正躲在屋檐下。
白米粥上前问:“你找到其他人了?”
陆玉缩成一团,置若罔闻。
白米粥看了看宋甜醋。
宋甜醋道:“来晚了,我娘死了,陆岁岁本来躲在这个角落里,现在也找不到了。”
陆玉抬起眼:“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
面前的人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陆玉对他们却没有警惕。
宋甜醋半蹲着:“我是好多年以后的你。”
陆玉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多少年以后的,怎么混得这么差?好像要死了。”
宋甜醋:“我就是要死了。”
陆玉:……
“你回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觉得你不是回来救人的。”
宋甜醋道:“怎么说呢……你是假的,有个坏人想利用你。”
“我没用啊。”
宋甜醋:“我也觉得。”
两个宋甜醋自觉他们自身是废物,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奶奶!”
远处一声大喊,有个小孩从角落里跑出来,没跑几步,便被银甲人抓住,拎在手里。
不过一个眨眼,陆玉已经不见了。
“那小孩是不是傻?我真服了,躲得好好的自己跑出来干嘛?”白米粥骂人的心都有了。
深呼吸几次,白米粥自言自语道:“白时雨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人念起打油诗,宋甜醋拍拍他的肩膀,把他跑到远方去的魂拉回来:“冷如月在那。”
白米粥抬头,果然见冷如月混在人群中,双手被绳子捆着,被推着往前走。
前方是个空地,地上一滩黑红的血,空地正中央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里一把大刀,将被推上来的人的头颅一个一个砍下。
宋鸢尾被拖了出来,她不是被砍死的,她是在人群的推挤中窒息的。
陆岁岁挣扎着要到宋鸢尾身边去,抓着他的银甲人不耐烦地把他一扔,对空地中央那人道:“这孩子吵死了,先砍了他。”
另外一边,陆玉苦于银甲人数量众多,无法脱身。
如果此时上前去救陆岁岁,那完全是能救下来的。但是救下来后会被追着跑半天,到那时冷如月尸体都已经凉了。
如果乘乱直接去救冷如月,那也可以,可是那样的话,其他人怎么办?
宋甜醋一箭,刺穿抓住冷如月的银甲人的脖颈。冷如月反应奇快,拔出箭割开绳子,从袖中抓出几把药粉洒了一圈。
“你……”白米粥惊讶于宋甜醋做的决定。
空地上的那个是他的家人啊,他就这样看着他被砍死吗?
场景重现并未令宋甜醋陷入多大的痛苦中,他搭起箭,为冷如月开路。
他看曾经的家人,如同看一群陌生人一样,看他们的死去,如同看被踩死的一只只蝼蚁。
天色渐晚,安城缓缓没入夜色之中。
银甲人一碰到冷如月的药粉便浑身发痒,痒得连刀都拿不稳了。冷如月没有直接跑,而是拿着宋甜醋的箭,去割身边的人的绳子。
白米粥御剑飞过去,抓起冷如月:“仁慈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这只是个幻境,这些人早几百年前就死了。”
“万一这里面有人是真的呢?我们能不救他们吗?”
白米粥一掌给他拍晕:“先救你自己再想着救别人,我们没有当英雄的本事,只能保护身边寥寥几人而已。”
陆玉被按在地上,夜色中,空地中央那摊血越发黑了。
陆岁岁早已倒下在刽子手的刀下,被银甲人拖走了。
白米粥闭上眼。
这是个幻境,这只是个幻境,不去看就可以了。
宋甜醋抓住他的手,道:“这些都是假的,这里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他们全部都是已故之人,没有人是真的。你不需要保护他们。”
你不需要保护他们。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所以对于这里没有被保护好的人,你不需要心怀愧疚。
两人带着一个晕倒的冷如月逃走了。
在离开以前,宋甜醋回头看了一眼被黑气包裹的从前的自己。
“要来了。”白米粥道。
这个幻境是宋甜醋的记忆,关键点就在他身上,而施术者在一开始就将关键点摆在他们面前,生怕他们破不了幻境。
这个幻境就是用来破的。
幻境的终点,是安城里的银甲人一夜之间全部死去。
老天爷是不会开眼因为他们杀孽太重降天罚的,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人做的。
安城里有法力的人有三个,一个是宋鸢尾,她已经死了;一个刀疤脸,被人踩踏不知死活;还有一个就是陆玉。
如果他猜得不错,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亲眼看见家人死去的陆玉控制不住体内的力量,走火入魔了。
两人拐进一条小巷,巷尾有个塌了一半的房子,房子后面放了许多木头。屋子中有一大半是卷成圈圈的木屑,另一边的木门砸下来,与屋子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
宋甜醋道:“这是一个木匠家里,当初我在安城时,就是在他这里当学徒的。”
因为在迷雾中救白米粥和宋辞时消耗的灵力过大,漩涡召唤不出来了,两人决定先把冷如月藏在安全的地方,比如这里。
白米粥一边把冷如月埋进木屑里,一边道:“看来这木匠手艺不行啊,你看看你跟他学了以后做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宋甜醋:“是我学艺不精,师父很厉害的,整个安城所有人家的家具都是他做的。”
白米粥:“你确定不是因为安城只有他一个木匠吗?”
宋甜醋抓起一把木屑往冷如月脸上扔。
安城确实只有他师父一个木匠,算上他,有一个半。
不过他师父手艺并不差,当年他就是被师父雕的柱子吸引,才来拜师的。可惜他没学几年,就会点皮毛,才让人看了笑话。
盖了好几层木屑宋甜醋还往下按了按,白米粥连忙制止他:“别按了,你埋那么紧等下他窒息了就好笑了。”
宋甜醋把他盖好的木屑搅了两圈,让它们变得蓬松。
白米粥拍干净手上的碎屑:“好了,陆玉已经疯了,小狐狸差不多要出现了,冷如月就先埋在这,我们去找小狐狸。”
“为什么我们不叫醒他?”
白米粥道:“他太多事了,什么人都想救,万一他一会儿看见陆玉发疯,圣父心发作想把那些银甲兵也救一救,我们可就麻烦了。”
宋甜醋呆呆道:“我好像找错人了。”
白米粥道:“没关系,我也没告诉你,你本来就不擅长看人,我要是早点说的话,你就不会带他来了。”
陆玉站在城墙上,底下一群银甲人包围着他。
在他身侧,立着一名白衣人。
银甲人如被丝线操纵的木偶一般,动作十分不自然。
见他们出现,白衣人先行了一礼:“鹤云长老,白公子。”
白米粥召出剑:“你到底想干嘛?”
“当然是想要长老的骨骰了。不过我没有想到长老意志力如常强大。本想重现当年的事件,乘长老心绪不宁以幻境控制,没想到,长老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啊。”
白米粥:“是你太弱。”
“你……”白衣人甩袖,“既然长老不愿意亲手交出来,那在下只好硬抢了。”
宋甜醋歪歪头,看向城墙上的陆玉:“你觉得六百年前的我能打败现在的我吗?”
白衣人轻轻一笑:“换往日或许不行,可是鹤云长老,你现在有伤,加上使用邪术,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吧?”
白米粥挡在前面:“还有我呢。”
“灵泽,甘霖,两把这么好的剑到了白公子手上,还真是可惜了。”
白米粥未被他的话气到,他面色苍白是因为,他往日只用轻剑灵泽,白衣人怎么会知道他有两把剑的?
又是读的宋甜醋的记忆吗?还是说,鹤云岭内部有人给他报信?是苏簌簌吗?不会的,苏簌簌再恨宋甜醋也不会拿鹤云岭的安危开玩笑,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白米粥道:“没办法,有人愿意把好剑送给我,而你想要个小法器,费尽心力都无法得到。”
白衣人不怒反笑:“好啊,你看看我能不能拿得到。”
话音刚落,银甲人举起大刀长矛,动作僵硬地刺向他们。
白米粥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宋甜醋拿出弓,瞄准城墙上的人。
白米粥注意到,银甲人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他们脸上泛白,眼球上翻,手指关节弯曲的角度极其诡异,仿佛他们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很久一样。
这些人好处理,只是数量太大,过于烦人。
既然都是假的,那他们就不是人,不是人的话,死了也没关系。白米粥如是想。
白米粥拿出一道灵符,注入灵力,在两人周围点了一把火。
银甲人似乎看不见火焰,火苗烧到他们身上也无法阻止他们继续向前。
一箭射出,白衣人用剑一格,将宋甜醋的铁箭格开。
白衣人道:“长老,你还是直接把骨骰交出来吧,说不定我会放过你身边这个白公子。”
“别理他。”白米粥道,“你别听我师尊天天说我不中用,虽然我打人不太行,但是我又能躲又耐打,再跟他们缠斗一两个时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就只会说大话,不过百来招他就快坚持不住要去见阎王了。
宋甜醋伸手摸向脖颈间的骨骰,正要取下来,白米粥抓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邓俗为什么叫我跟着你来?”
一只脚踏入阎王殿,他连敬称都没了。
“不是因为你刚好在吗?”
“怎么可能?”白米粥笑着揉揉宋甜醋的头,“他让我来,就是来送死的。所以,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你一定要平安走出去,出去以后,帮我弄死那个王八蛋!还有那个苏簌簌,表面跟你关系挺好,其实一肚子坏水。”
他手有些抬不动,撑着宋甜醋勉强站着:“还有,白砂糖和林屿星……”
“遗言就先别留了,还有本大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