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一时心急，也可能是脑子不好，明明知道只要被近了身，他的弓箭就很难发挥作用，可在陆琢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冲了上去。
银甲兵人数众多，未曾料到对方会上前送死。
陆玉的符比他们的矛快，几道金光闪过，倒了四五个人。
银甲人面面相觑：“这什么玩意？”
他们都是些普通人，法术对于他们而言强大又充满神秘感，几人围成一圈，长矛指着陆玉，不敢上前。
陆玉蹲在陆琢身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玉没有哭，面色没有任何不善，眼底没有半点悲伤，回头看向银甲人时，是那样平静冷淡。
“他……他是不是疯了？”
“我怎么知道。”
“别吵，乘他不注意，一刀子捅了他。”
银甲人正小声讨论，陆玉将陆琢平放在地上，帮他合上了眼睛。
刀刃自陆玉胸口穿过，刺穿心脏。
银甲人踢了他一脚：“什么玩意？不还是被老子一刀弄死了。”
银甲人哈哈大笑，污言秽语从几人口中蹦出。
他们刚要走出隐蔽处，听外面有个银甲人道：“哟！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银甲人又折回来。
“啊！放开我，放开我！”陆平安的喊叫对他们而言完全没有威慑力，还让他们觉得奶凶奶凶的很好玩。
银甲人把陆平安扔到地上，道：“还挺凶，告诉我，还有没有人来救你？他们藏在哪？”
陆平安道：“没有人来了。”
有个银甲人拿刀在他脸上拍了拍，道：“这城里可不止这么些人，小孩儿，快说，其他人藏在哪？”
陆平恨恨地朝他吐了口唾沫：“早死了，征兵，瘟疫，还有你们的刀剑，我们这些老百姓能逃到哪？。”
那黑甲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撞出了鼻血，再踩在他背上，刀口抵着他的双腿，道：“臭小子，敢朝我吐口水，告诉我其他人在哪，不然我砍了你的腿。”
陆平安别过脸：“我不知道。”
那黑甲人就要下刀，另一个拦道：“别，先别动他，不如先将他留着，用这小孩将他们引出来。”
另外一个道：“有什么用，谁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命啊？上次抓了个小孩，吊在城门口想引他爹出来，都用鞭子打死了都没见他爹冒个头。”
拿刀那个也道：“就是，后来我们又抓了他那个倒霉的爹，当着城里人的面杀的他，他在城里的亲朋好友连看都没来看一眼。”
说着用刀拍了拍陆平：“小孩儿，你看看你这个哥哥，谁知道他用的什么妖法，要是我们没来，说不定他就要搞什么童子啊之类的给他练功呢，到时候你就惨喽。”
他说话时很爱做夸张的表情，一群人大笑，笑声落了，才听到陆平安小小的声音：“你们骗人，他很好，非常非常好！”
“切！”银甲人脚下加重力，“好什么呀？死都死了。”
“就是！就是！”
陆平安说不出话来了，趴在地上。
黑甲人正色道：“你老实一点，告诉我，其他人在哪？”
陆平安趴在地上，如若死尸。
“大哥，那里……”一名银甲人指着陆玉，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僵得像个木雕。
黑甲人一脚将陆平安踹飞，撞在墙上又弹了回去，再次被他踩在脚下：“小子，想救他就带我们去找城里剩下的人，不然……”
他将刀口对准陆平安的脖颈。
陆平安不怕死。
他早已死过一次了，于他而言，再死一次不过是往刀口上一撞，脖子上痛一下的事而已。
可是他不想对不起陆岁岁，岁岁还那么小，还有很多事没见识过，他不能轻易决定别人的死活。
不管别人的人生是好是坏，那都是别人的，得由他自己过。
“好，我带你去。”陆玉道。
有人领头，银甲人不那么害怕了，只以为是刚才那一刀没捅对地方。
陆平安被银甲人提在手上，头很沉，他没有力气抬起头来看走在前面的陆玉。
安城剩下的人都被抓住，已经没有躲起来的人了，陆玉要带他们去哪？找刀疤脸和宋鸢尾吗？
陆玉带着他们七弯八拐拐进一条小巷，巷尾有个莹白的漩涡，漩涡藏在阴影里，被几捆干柴盖住。
陆玉道：“其他人都在漩涡后面。”
漩涡背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后有个洞。
银甲人举起刀：“你先进去。”
陆玉走了进去，银甲人看着他绕过岩石，进入洞中，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银甲人将陆平安往墙上使劲一扔，纷纷进入漩涡之中。
陆平安一阵眩晕，稳稳停在陆玉怀里。
如果没被接住的话，他撞在墙上，是一定会死的。
陆平安先感到的不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而是对陆玉出卖朋友的愤怒：“你怎么能告诉他们？他们逃不掉的。”
在银甲人反应过来之前，漩涡被收了起来。陆玉道：“他们在那边活不了几天的。那里有很多猛兽。”
“猛兽？”陆平安疑惑道，“安城周围哪来的猛兽？”
“那不是安城周围，那是南边一个好远的地方。我爹说，以后碰到打不过的人就用漩涡把他们传到那里去喂狼。”
“那带他们到这种小巷子里的方法也是你爹教的？”
“嗯。”陆玉点头。
“既然你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拿出来？这样安城的人就能得救了。”
“因为我很弱，最多只能传走百来个人而已。”
陆平安带着怒气：“百来个人也是人啊。”
陆玉半蹲下来，与他平视：“我爹告诉我，如果不能救所有人，那就干脆一个都不要救，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不会的。”陆平安激动得叫起来，“安城的人不会这么想的，就算不能得救，只要救了他们的家人朋友，他们也会感激你的。”
“要是没有轮到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呢？”
“这……”
“你只是自己这样想不是吗？你能说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吗？”
无以反驳，陆平安垂下头。
“如果是我，”半晌，陆平安道，“无论结局如何，也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会尽我所能，救下每一个我能救的人。”
陆玉道：“我敬佩你的勇气，但我是个薄情的怪物，不会悲悯众生。”
两人回到安城中，寻找宋鸢尾和刀疤脸。
方才还有银甲人巡逻的街道此时空无一人，两人寻了半日也没寻到宋鸢尾他们。
陆平安太疲惫，陷入沉睡之中，身体暂时由陆岁岁接手。
陆玉本想先将陆岁岁送出去，可陆岁岁坚持要先见到宋鸢尾，带她一起离开。
对此，陆玉道：“这样最大的可能，不是你带着她离开，而是你和他一起死在安城，如果你死了，陆平安也会一起死的。”
陆岁岁像是听不懂人话，哭闹着一定要见阿娘。
这孩子已经八岁了，但陆平安将他保护得太好，导致他十分娇惯任性。
吵闹声震得陆玉耳朵疼，陆玉无法，将他带上。
走到城中央的街道中时，陆玉闻到一股血腥味。
陆玉将陆岁岁护在怀里，悄悄靠近城中央的空地，那里是往日许多人摆摊卖艺的地方。
陆岁岁指着一处：“奶奶！”
他们的奶奶正被推着往前走，在她前面，许多人被捆着双手，推往空地。
空地上，一名银甲人手持大刀，将无辜的百姓头颅一刀砍下。
陆玉听见银甲人中有人在交谈：“真要杀那么干净吗？”
“你是不知道，这城里发过瘟疫，这些人身上都带病的，不杀干净，传染给我们怎么办？”
“不是说治好了吗？”
“治什么呀？你真信他们治好了？”
“听说是有个神医。”
那与他搭话的银甲人伸手一指：“看见那个没有，那就是你说的神医。听城里人说，他身边有个叫陆玉的小孩，生了病都不敢吃他的药。”
被他指着的刀疤脸诧异地回头：“陆玉明明没有生病。”
一支铁箭从人群头顶飞过，正中砍向宋鸢尾的刀。
“抓住他！”
陆玉将陆岁岁丢进隐秘的角落，再一箭，箭头刺断了捆着刀疤脸的麻绳。
刀疤脸没继续纠结陆玉到底生没生病，拨开人群到中央空地，拉住宋鸢尾就跑。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身边被捆住的人拉住他，让他无法再前进半步。
刀疤脸想将他们甩开，可人实在太多，根本没有离开的办法。
银甲人就在一边，抱着手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有人要逃走甚至不用他们抓，这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人会让他们动弹不得。
当然也有人在劝说：“让他们走吧，让他们走呀。”这些人被银甲人一刀了结，无法再阻止疯狂的人们。
“走开！”刀疤脸使劲一甩，抓住他的人被甩倒，手还紧紧抓着不放。
刀疤脸恨不得用刀砍断这些手，推挤间，手上一空，宋鸢尾倒在地上，被人踩在脚下。
人群不断地涌上来，围住陆玉的银甲人笑道：“你看，多么自私的人，真是可笑啊。”
站在高处的陆玉能看到更多，他道：“你看外围的那些人，对于逃跑的人，他们大多数选择了沉默，还有一些即使被束住手，也要把抓人的人拉回来。自私地拉住逃跑的人请求被带走的，其实也就那几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