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天上的云朵像裹了层彩绸，金黄与银红交织，迤逦蜿蜒的云彩随着微风飘落向天的尽头。
定波堂
金红的余晖透过窗棂映在里屋的珠帘上，连串的珍珠都带了不同的光晕，一闪一闪的骤是好看。
绕过狮子滚绣球的彩绸屏风，紫檀木的绣榻上正坐着个美貌端庄的妇人。
她的年岁不轻，但一眼瞧去却只觉得气度非凡，这会儿她摇着扇听常嬷嬷说话，眼角笑起了几道细纹。
“夫人。”
模样俊俏的婢女进了里屋报信，：“世子来给您请安了。”
“快叫他进来。”
见华阳公主捏着扇子就要起身，常嬷嬷忙伸手扶着人一道往外间去。
一出去，就见堂中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萧世子。
常嬷嬷扶着华阳公主坐在上首。
堂下萧晦一撩衣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孩儿给母亲请安。”
“起来，起来。”
华阳公主摆摆手，连忙叫起。
她的这个儿子前些时候刚回来，紧接着一连出去又是两日。
这会儿好不容易见着人，华阳公主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你素日就忙，去岁领了差事就更忙。“
“府里府外的奔波，少有得闲的时候。”
“抽空你就多休息休息，娘这万事都好，你不用担心。”
萧晦也不争辩，他起身后只点了点头，：“是。”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华阳公主看向萧晦 ：“怀晞，今晚便在定波堂用膳？”
萧晦颔首道，：“母亲做主便是。”
常嬷嬷笑着接过婢女的茶汤，奉给华阳公主，：“正巧今日四公子送了对稚鸡来，厨房中午就炖上了，想必这会儿差不多了。”
华阳公主吩咐道，：“换成五味羹。”
“是。”
很快，常嬷嬷就领着屋内的婢女都退了出去。
华阳公主喝了口茶，：“下个月初七就是你祖母的寿辰。“
“今年是她老人家六十九岁的大寿，府中的意思是要大办。”
萧晦本就是为了寿宴赶回来的。
这事府中早有章程，可这会儿他娘忽然又提起这事......
“琅琊王氏的人后日就到了。”
“这次一同来拜寿的还有那位长房的嫡女。”
华阳公主慢慢摇着团扇，：“说起来，娘和王姑娘最近一次见面，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会儿，她就已经是个顶顶出众的姑娘了，温婉秀丽，举止得体，又行事有度，落落大方。”
说话间，华阳公主一直看着萧晦的神情。
但看了半天，她这儿子神色都没什么变化。
华阳公主紧接着又道，：“当年你祖母就十分喜爱这位王姑娘，只恨不能留在身边时时照看。”
“这回人千里迢迢来拜寿，你祖母说什么也要多留几日。”
“前几日你出府的时候，府上刚得了信，你祖母就遣了秦妈妈去南园布置。”
“对了，我倒差点忘了。”
华阳公主手中的扇子一顿，她笑眯眯的看向萧晦，：“王姑娘好诗书。”
“若是知道易拙老先生在咱们府上的学堂里教书，想来这意外之喜更是喜上加喜。”
“母亲。”
见萧晦开口，华阳公主眼里忍不住透出几分期待。
却见萧晦只是摇了摇头，：“易拙先生如今只是在府中教书，早已不收弟子。”
谁关心那个老头收不收弟子的事？
华阳公主盯着萧晦使劲看了几眼，实在看不出什么。
她手中的扇子飞快的扇了扇，：“说来你那小表妹，听先生说读起书来也很是用功。”
见萧晦不言语，华阳公主又笑着道，：“勤勉好学，性子乖巧不说，好几次来请安，人堆里我一眼瞧见的就是她。“
“那孩子，笑起来当真就和淌了蜜一样。”
想想如今柳娇的模样，华阳公主都不免有些咂舌。
五年前，一个女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三人逃难似的求到府上。
小姑娘灰头土脸的裹着破旧的衣裳，她胆怯的缩在王氏的身后，只露出了双大眼睛，眼睛里印满了难过惊惧和惶恐不安。
那个眼神，华阳公主一直记得。
甚至在柳娇后来攀亲时，华阳公主也破天荒的应下了人。
忽然间想起从前，又瞧瞧神色清冷的萧晦，华阳公主笑意淡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的丢下了扇子，自己先摇了摇头。
“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成日里与你说来说去，也听不见个响。”
“呵，反正你们父子两都有主意。”
“左右小娇娇在这府中，又不止你一个表哥。”
“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三房的、四房的、五房的......且都是她表哥。”
说着华阳公主的眼睛微微有些亮，：“四房的珉哥儿如今知道疼人了，又年岁正好......”
“母亲。”
华阳公主抬起头，就见萧晦一脸严肃的道，：“母亲，知客院中住的都是府上的故旧。”
“他们，亦或是她们之中甚至还有人的父兄皆为虎威军出生入死，马革裹尸。”
“故人之后无所依靠，府上善待供养是应有之义。”
“知客园中从来就没有挟恩望报，贪□□纳妾的道理。”
“从前没有，往后也没有。”
华阳公主有心计较，可想想老夫人对萧珉看的和眼珠子似的宝贝。
她老人家肯松口让萧珉娶了无依无靠的柳娇为妻，那才是见了鬼。
华阳公主霎时泄了气，她摆摆手，：“好了，好了，往后再说吧。”
看着怏怏不乐揉着眉心的华阳公主，萧晦再未多言。
只端起茶盏的时候，就见桌上配的点心里有盘栗子糕。
伸手取了点心，只尝了一口，萧晦就蹙了蹙眉。
有些涩。
......
知客园
下午散学后，宋芷晴就按约定和柳娇一起回了落桐院。
中午就知道这事的王氏，老早就张罗了起来。
就像正儿八经的第一次去旁的府上登门做客一般，宋芷晴还专门备了礼。
明明都在同一个宅子里住，甚至隔着不远的两院人，忽然就开始像模像样的走起了访客的流程。
正经的莫名其妙。
客气到开始用膳的时候，席间拢共就坐了三个人。
王氏、宋芷晴和柳娇三人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的开始笑了起来。
这一笑，绷着的劲就散了。
知道自己用力过猛，微微发窘的宋芷晴之后就红着脸一个劲的添汤。
还是柳娇开口转移了宋芷晴的注意力，才叫她好生用了晚膳。
吃饱喝足，两人就一同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内，松月细心的换了几盏灯烛，备好了笔墨纸砚。
松萝在小香炉内续了香，又去小厨房烧热水。
宋芷晴让跟着她的念萍跟着一道去了外头。
小书房内就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见柳娇开始认真抄书，宋芷晴也按下冲动。
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这会儿。
“沙沙——”
蘸着墨的笔尖在纸上划过。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两人都写的差不多了。
抄写十遍听起来是很多，但若只写今日夫子讲的那部分，那就一点也不多了。
趁着这会儿，宋芷晴悄悄环视了一圈屋内，寻找着触发话题的工具。
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那个冒着缕缕青烟的小香炉上。
这香炉里的香气，不太像知客院里统一配的香，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很高级。
唔，倒是和一旁娇娇身上的香气十分契合。
正想着呢，余光见柳娇停笔，宋芷晴连忙赶了几笔收尾。
写完，她放下笔，甩甩胳膊就趴在了桌上，：“终于抄完了，写的我手都酸了。”
柳娇柔声道，：“先缓一缓，一会儿用热水泡泡会舒服很多。”
说着她整了整手中的释文，轻轻放在宋芷晴的旁边，：“这是先生明日要问的，你先拿着看。”
“等得了空，你手腕舒服些，再给你自己写一份。”
见宋芷晴看着她不说话，柳娇连忙补充道，：“我原也是要再整理一份的，这份芷晴你拿去也没关系。”
“只先生常说，自己写一写记得清楚些......”
“是，是。”
刚刚差点就想抱抱柳娇的宋芷晴，胡乱的点点头，：“我差点忘了先生明日提问的事。”
闻言柳娇笑着道，：“那你今日可放心了，我记得呢。”
“幸好有你在。”
安静的翻了翻手中的释文，平复心情，做好准备的宋芷晴，闭着眼嗅了嗅香气。
随后转头像是好奇的问道，：“娇娇，你屋里烧的是什么香，好香啊。”
柳娇道，：“是清心降真香。”
降真香？
好熟悉的名字。
宋芷晴使劲搜刮着自己的记忆，她在哪见过......
对，她想起来了！
因着大热文《扶摇岁歌》里男主一直用的就是这香，有很多博主蹭热度做短视频的时候，就试着复刻过。
只是这香，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在娇娇这？
见宋芷晴一直盯着香炉，柳娇略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芷晴，这香是表哥送给我的，我却不好转赠给你。”
“不如这样，改日，不，后日不用去学堂，若表哥那日也得空，我就试着去问问这香的配方。”
“若能得了方子，到时我回来说给你听。”
说着柳娇的语气轻快起来，：“听婶娘说这香还能合一些其他的香料呢。“
“合出来的味道各有不同。”
“到时芷晴你还能合出自己喜欢的味道。”
原来还能合香啊，是她孤陋寡闻了。
听着柳娇的解释，宋芷晴疑惑顿消。
又不是一模一样的香，男主合了喜欢的味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用，不用。”
宋芷晴连连摆手，不想叫柳娇去贴男主的冷脸，：“这些香料方子大多都是秘方，哪有忽然去讨要的道理。”
“再说娇娇你说的表哥......”
宋芷晴犹犹豫豫的看着柳娇，：“是萧世子吧。”
看柳娇点了点头，宋芷晴脸上顿时浮现畏惧之色。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又害怕又好奇，：“这萧世子瞧着就冷冰冰的不苟言笑，娇娇，他私底下是不是很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