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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晓星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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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五载正月十四,戌时五刻,洛阳紫微城。

翻入夹城后,林宣明便能遥遥地望见重光门了,那里是屠狼会预先定下的接应之所,眼下千山与屠狼会子弟想必皆在那一处。

“嗖”!

林宣明闻声急急地侧过头一避,一支镞尖泛着幽蓝冷芒的羽箭便紧贴着他的鬓角划过,破开数朵坠落的雪花,“夺”地钉在了宫殿廊柱之上。

果真是紧追不舍。

方才林宣明逃出大殿时只来得及仓皇一顾,却也将身后的景况看得真切。或许是因宫室走水内臣混乱,狼牙长老与诸狼并未悉数出动,唯有方才那金发蓝衣的女子领着二三奇装异服的八狼成员,与一干士兵紧逼而来。

纵使他与追兵几番周旋,到得此处却也未能将他们全然甩开。林宣明心思一动,便提起一口气闪身躲在了距重光门不过百步有余的宫殿角落处,如前几次一般等待着他们远去。

百步之外便是重光门,重光门外便是他的师友同仁,只需最后一步,便可结束今夜这一番波折惊险的刺杀与逃亡。

偏是此时,又一列整肃的狼牙士兵自左掖门的方向趋步跑来。为首的将官与明处的金发女子恭敬地交谈了数句后,便吩咐他们就近布防。

林宣明暗道不妙,他们正正地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而那一带又是一片开阔,亦是无法取道小径离宫。

强闯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即逝。

他自负身手算得上相当不错,纵使方才接了金发女子的一掌,对付这些寻常的狼牙士兵也仍是绰绰有余。只是这之后此事便牵连更广,他又当如何保全?

林宣明想到了往日在溪北矿山见过的那些屠狼会中之人,他们赤胆忠心固然可昭天地,但大多数的身手到底也不过寻常。

而后林宣明便又想到了千山。他自然明白自己素来有几分孤僻,交好的师友不过眼下二三,而同样不喜多言的千山却每每能如故友一般引得他开怀畅谈。

他重又望向重光门的方向,那一行士兵已在门内站定,追兵仍逡巡于不远之处,而巍巍宫墙之外,是凛风中的万叶千声,是正落雪的浩浩天地,也是那些人藏身等待着他的隐蔽之处。

可惜那一切终究被这一道绝不能蛮力逾越的城门隔了开来。

林宣明的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犹记得今日白天未动身时,千山倚着案桌撑着头,如往常一般一知半解地听自己讲罢几段《蒲苴子弋法》后,有意无意地笑说今晚事毕后定要再向他讨些酒喝。

也不知今日是否还有践诺的机会。

再抬眼时,林宣明已定下神来。他静静地伏在暗处,待得那些狼牙士兵巡查至南面时,翻入这处无人的宫室中随手抱起一张勉强可用的七弦琴,与方才乘乱夺下的铁剑一并充作武器。

而后他跳出窗外,又向东回望了一眼重光门,随即轻手轻脚地纵身向北方折去。

饶是如此,狼牙士兵们不消多时仍是察觉到了林宣明的行踪,高声呼喝着追击而来。林宣明反身一扫弦,琴音携着凌厉强劲的力道将为首几人堪堪逼退数步,而他便乘机一闪身,避入了山石嶙峋的御花园之中。

夜雪纷纷而落,林宣明在山石草木之间腾挪穿行着寻找足以脱身的道路,身后的呼喝声渐渐远了些,却冷不防身侧的山石之上一道寒芒倏忽刺出。

咫尺之间他已不及抚弦,便索性拔剑抵挡。

“铮”!

金铁交鸣间,来袭者臂力一振,反将他逼入一处不易察觉的暗角。林宣明心下惊异之间,借着雪天的夜光认出了这位不速之客。

“是你?”

他低声开口,言语中不掩疑惑。

“方才重光门便在眼前,何故舍近求远?”锦衣青年话语间似有几分责备之意,手中的动作却未有半分迟疑,又是反手一剑逼得林宣明向着静谧处再退。

林宣明会意,亦是放开了手脚与他有来有回地交手,缓缓退向距那些狼牙士兵更远之处:“他们在重光门外,狼牙的高手远超我们所想,我不能累及更多人。”

“可笑,”锦衣青年低低地哼了一声,“你此刻不走,难道以为他们会给你一个痛快?”

最前的数名狼牙士兵已追及不远处,只是好似也顾忌锦衣青年的安危一般,一时踌躇不前。

“我自然不会出卖他们。”

“你不明白。”锦衣青年叹惋着不再争辩,却是不着痕迹地卖了他一个破绽,“苏曼莎快追来了,你借山石掩护往西侧宫门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必留情。”

林宣明得了机会,旋即本能地抱琴抚弦,几道音刃行云流水次第而发,清啸之间已将锦衣青年猛地击退,在前襟生生划出几道口子。

锦衣青年吃痛地抚住伤口,及时地忍住了刚刚出口的咳嗽,苦笑着牵了牵嘴角——这年轻人还真是一点儿也没留情。

隐约听得身后之人的咳嗽声时,纵身正欲逃离的林宣明不觉动作慢了一瞬。

虽说不必留情……难不成还是下手太重了些?

他终是一面点足飞身一面颇为担忧地略一侧目,见得几名士兵上前抚住了锦衣青年,后者忍下咳嗽正微蹙着眉头仰首望向他,神色晦明不定。

还不及庆幸锦衣青年并无大碍,林宣明的身形便在左侧身体一阵猝然的剧痛之中失了平衡,重重地摔了下去。

金发蓝衣的女子冷笑着收回了手掌。

而他好似在摔下的一瞬已隐隐听见了骨骼的“咯咯”声。

然而顾不得这深入骨髓的痛楚,林宣明咬紧牙关,立即颤抖着抬手拨动琴弦。弦音之中,苏曼莎还未及上前,他便已借着一式“疏影横斜”的移形换影之法,倏忽又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他勉强提起一口气来,借着御花园中曲折的道路山石隐住身形,纵身向着西方而去。

“想必是雪夜严寒,今日江公子的剑,好似有些慢了。”苏曼莎似笑非笑地瞥了锦衣青年一眼,而后领着一干狼牙士兵弯弓搭箭紧追而去。

锦衣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抬首望着这滴血似的夜空。

雪越下越大了。

林宣明咬牙拔剑斩断了后背上几支羽箭的箭杆,抬眼向着西方看去。

紫薇城西侧的城墙在纷扬的雪中沉默地伫立着,他悬着的心思在远远看见那道防守松懈的宫门时终于得以放松了些许,随之而来的便是四肢百骸间如噬咬一般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定下紊乱的气息,握紧了手中的铁剑以备先发制人,却不料一道金色的身影倏忽便拦在了前方。

林宣明又一式“疏影横斜”避过对方的当头一剑,这才看清眼前金衣金发的异域男子的模样。

男子气定神闲地拭了拭剑刃:“能够接下两掌还有余力脱身,看来值得一会。”说罢,又是一剑神光脱鞘直刺而来。

林宣明本已无力再战,然而宫门已近在眼前,他唯有强打起精神抚琴应对。琴音叮叮玲玲地结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男子不及变招,此剑便只及破开这一式,未能再伤及林宣明。而林宣明乘机又扫出数道音刃,却均被男子闪转腾挪游刃有余地避开。

二人你来我往地交手数招,力竭的林宣明早已落了疲于应对的下风。他侧耳听得身后追兵渐进,索性弃了那逃命的念头,蓦地一扫琴弦拔剑而出,四下隐隐浮现的几道黑影便也随着他的动作齐齐出手直指男子。

男子侧身避开那幻影当先的两剑,借势又倏忽刺出一剑挑向林宣明的腹部。林宣明不得不顾忌地抽身回避,手中的剑自是失了几分力道。

那一剑贴着林宣明的腰侧划开一道狭长的口子,但终归不曾伤及要害。然而男子未执剑的一手又在剑招将将走偏时猝然发难劈出一掌,这一次林宣明已无处抽身回避,正正地挨下了当胸的一掌。

“唔……”这一掌的痛楚牵连着先前的内伤令他四肢蓦地脱力,眼花缭乱间已是翻滚着摔下了屋檐。

男子抬手拭过脖颈上一道浅浅的血痕,亦是自屋顶一跃而下。

林宣明忍受着全身上下的钝痛与背后箭镞的尖锐刺痛试图挣扎起身,眼前却只是一阵阵地发黑。耳畔如梦似幻的轰鸣稍稍止息之时,他得以勉强睁开眼来,却正看见金发男子一步步地走上前来。

“师父,这……?”

“不值一提。”

发问的似乎是锦衣青年口中所说的苏曼莎,看来追兵已至,林宣明心知如今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死地了。

他叹了一口气,眼见男子已走近身前,心下反倒是有了几分异样的平静。

“年纪轻轻,身手倒是相当不错……”男子这样半是讥讽半是叹惋地说着,却未下死手,反倒是攥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可惜了。”

话音未落,一道极为凌厉的内力便猛烈地自手腕震入着林宣明的经脉。

“啊——”瞬间的剧痛令他不能自已地痛呼出声,却又立即用力咬住下唇吞回了喉中的声音,只觉经脉好似已近断裂一般疼痛难忍,唯有勉力抬眼冷冷地盯着对方。

僵持片刻后男子便甩开了他的手臂径自退了几步,林宣明微微垂下了眼帘,看向了自己几近毫无知觉的右手,沉沉地喘着气。

“逐日长老,既然刺客已落网,是否就地格杀?”

这是锦衣青年的声音。

“不必,这看起来是长歌的人,交给狱吏使些手段,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是。”

林宣明昏昏沉沉间只觉拥上来数名狼牙士兵缚了他的手足将他拖行而去,而薄雪地上留下的一路血迹却是鲜明刺目。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他恍惚间便好似又见到了江南的烟云风月,见到那溶溶流云之下、粼粼春水之畔,正有一树繁花照水。

戌时末,紫微城重光门外。

“时辰已经到了……我们该怎么办?”

几名屠狼会中年轻的各门派弟子互相交头接耳了一番,最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千山。

千山眺望着紫微城的方向,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只是闻声回首时见得他们尚且年轻飞扬的脸庞,到底是轻叹了一声收回了步子:“撤吧。”

亥时初,洛阳城北,玉成书院轩馆内。

苏沉璧遥望着紫微城辉映雪色的灯火与寂静森然的夜空,蓦然间便神色沉郁地站起了身。

“做什么?”于案桌对面正襟危坐的骆玄虽是同样的神情不佳,却仍是未有动作,只是淡淡抬眼,目光炯然。

“接应的时辰已经过了,屠狼会那边却仍未放出传信烟花。”苏沉璧言语间已蹙眉握住了琴中剑的剑柄,“事情有变,学生要去……”

“坐下。”骆玄却是前所未有地对苏沉璧露出了些许愠色,他不疾不徐地振衣起身,一字一句间亦是掷地有声,“难道此事成与不成,独系于你一人之身么?”

“不,学生只是……想尽力。”心下虽有不甘,苏沉璧到底并未拂逆骆玄之意就此离开书院。

“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究竟是何处境?”骆玄缓缓上前一步直视着他,语气虽是缓和了些许,却仍透着几分训导之意,“你如今明面上是已然投降叛军的伪官,暗地里与我协调联络所有潜伏者——你暴露了,他们便会与你一同陪葬!”

“是……”苏沉璧垂下了眼眸避开对方的目光,轻轻松开了握剑的手沉声应道,“学生明白……”

见此情形,骆玄也自是无意再责备什么,只是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眼下已是亥时,若当真刺杀失败,只怕书院四周已有狼牙军监视——明日既是休沐,便在此留宿一夜,到时与我一同讲学吧。”

窗外的雪夜因寂静而显得尤为浩渺广阔,苏沉璧又默然地远望一眼紫微城的方向,这才颔首答应下来:“一切听凭先生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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