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岚坐在萧渊的车里。萧渊住得远，审问结束以后他可以先把项岚捎回家。当然，如果今晚能结束的话。

策划、撒网、蹲点，总算有所收获，项岚觉得没白白地在单位熬。“李携元可能没那么好搞。”他又开始担心这个。

”当然，”萧渊说，“他自己就是干这行的。”李携元本来就是由执行组转去技术组的。

“你说，武清远怎么想这个事？平时李携元那么巴结他。”

“他是个聪明人，没有第一时间甩清跟李携元的交情，你看他当着宋柯的面都替李携元说了好话。”

有些水平不到的领导，这种时候很有可能会用力地撇清关系，其实不理智。假设嫌疑人确实跟他有勾结，这会加速嫌疑人针对他的招供。如果没有勾结，也会寒了其他抱大腿的人的心，兔死狐悲。

公开说好话，显示坦荡，不过也的确需要勇气。

武清远的领导水平明显比今天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王超明高出一筹。

“你有没有觉得，武清远关注的地方有些奇怪？他好像最关心，怎么抓到李携元的，而不是接下来要怎么办，怎么杜绝后患。”

萧渊不说话，武清远的反应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武清远真的有问题的话，是个大挑战。”项岚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他没有在萧渊面前遮掩想法的习惯。

“不仅仅是挑战吧，他可是你我的直系领导。”

“你少来了，小可爱，我看他最多是你个表面上的直系领导。有你这个C位崽在，我都不带怕的。”

“我猜没我的时候，你也没怕过。”萧渊淡淡的说。

项岚愣住了。

是啊，没有萧渊的日子，不就是不久前吗？那时候他天不怕地不怕，领导不怕，非法组织更不怕。

认识萧渊以后，怕的事情好多，怕萧渊执行任务受伤害、怕他不好好养伤、怕他心情不好，最怕他哪天遇到严重的危险…啊，呸！项岚走神得太专注，呸出了声。

萧渊奇怪地看着他，“你干什么？驱邪啊？”

项岚摇着脑袋，哈哈大笑。

李携元斜着眼睛看着项岚，他靠在审讯室里的椅子上，双臂自然下垂，很放松，满不在乎。

萧渊和项岚坐在他对面，俩人都不说话，看着李携元。

两、三分钟后，李携元开了口，“你们想干嘛呀？”语调轻佻，完全不像他平时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热络和低眉顺眼。

“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坐在这儿？”项岚问他。

“知道我问你干嘛？”

“嚯，口气真不小，李携元。”

“项岚，你少跟我这儿装样，你是不是早就想整我了？在执行组那会儿就看我不顺眼了吧？你找借口整我是吧？”

项岚当没听见，“你晚上在技术组资料室里干嘛了？”

“看资料啊？不然你说我在那儿干嘛了？我还问你呢，那么晚你在单位干嘛？不干好事儿？”

项岚还没说话，萧渊突然向李携元挥出右拳，李携元没有带手铐之类的禁锢设备，本能地抬起左臂格挡。萧渊立刻张开拳头，用三根手指捏住李携元的肘关节处，李携元顿时脸部抽搐，张大嘴直吸凉气，喊都喊不出来，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看吧，项岚很解气，小可爱整人关节，就是叫不出声儿的。不像自己，掰人手腕子，掰得人家吱里哇啦，一点儿都不体面。

萧渊就这么坐着，捏着李携元的肘关节，看着他流眼泪，中途李携元勉强抬起右手挥舞了两下，示意求饶，萧渊根本不理。

项岚都觉得时间有点儿太长了，别出什么事，萧渊才猛然撒开手。

李携元捧着自己的左胳膊，在椅子里疼得缩成一团。恢复了好一会儿，才续上一口气，“殴打嫌疑人，你违法！”

“你听好，”萧渊平静地说，“对你这种人，我从不讲法。法是道德的底线，我对你们有更高的要求。我跟你们讲的是规矩，我的规矩。”

美貌又残忍的萧大爷，项岚想，太坏了，这种伤根本不显，而且痛得要命。

“你能不能正常说话？这是我的规矩一。”萧渊又说。

李携元的眼睛里闪着愤恨的光，慢慢的，又变成畏缩，他点了点头。

萧渊靠向椅背。

项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接着问，“你今天晚上在技术组资料室做了什么？”

“我真的在查资料，工作需要。”

“查的哪份资料？”

“新收购来的技术报告。”李携元知道登录系统查阅会留下痕迹，也就没说谎。

“为什么是这份？”

“我感兴趣啊。”

“每份新的报告你都会看吗？”

李携元沉默了下，摇摇头。

“那为什么这份你会这么感兴趣？晚上10点多加班加点满足兴趣？”

“我没其他事干，给自己充充电总可以吧。”

萧渊站起来，李携元恐惧地往后一缩。萧渊看了看项岚，示意他先这样，项岚便也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出去。

“他没那么容易招。”出来之后俩人走远了十几步，萧渊说。

“嗯，我也不能把视频拿出来吓唬他。他完全可以说，没看懂，想带回去学习。最多违规，可不违法。上次报告泄露出去的事情，更算不到他头上了。”

“我们手上东西太少。今天试个水深可以了。明天，查他。”

“好哒，小可爱。”

第二天一早，萧渊和项岚先赶到单位，与侯文进商量。

查一个嫌疑人，通常查他两个动机：钱和情。李携元这个情况，肯定是查钱。一个金钱，一个财产，两个都要查。情报组去查他的账，执行组去查他的家。

首次核战之前，全球都已不再使用纸币，金钱往来全部通过电子系统流转，查账是个简单的活儿。侯文进轻松答应，“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就能给你们消息，除非，他没拿钱，或者拿了钱但一分没用过。”

很久以前，在西半球有一伙三人劫匪，成功抢劫银行，获得巨款。这三人硬是把钱藏起来不使用，平时依靠打工赚些小钱，勉强维生。直到诉讼时效过期，三人中早已病逝一人，剩下的两人才开始大大方方的花钱。大家都知道钱从哪儿来的，没人能拿他们有办法。

堪称劫匪中顶级自控力的表率。不过李携元看上去实在不像这种顶级的。

侯文进又补充说：“像他这种懂行的，不会把钱存在自己或直系亲属名下。但总会有些款项往来，顺着汇款方查就没错。往往会存在好朋友名下，或者…，”他笑着看看萧渊和项岚。

“远房亲戚？”项岚猜。

“情人。”萧渊说。

侯文进满意地对萧渊竖起大拇指，“你对。”远房亲戚是什么思维，侯文进心想，坑起你来比不沾亲带故的狠多了。但情人也算无奈之选，不管怎么说，藏一笔大钱，是个很有挑战的活儿。

“所以呢，买报告的人要么是把钱转给了他，要么是直接买了东西给他。反正总是要花的。你去查账，我们这就去他家。”萧渊说。

“为什么，情人比远房亲戚还可靠？”项岚没忍住，在车上发问。

“因为爱情是唯一能跟血缘抗衡的事物，所以我说情人，我没说第三者对吧。如果没有爱情，只是个第三者的话，这钱去不到他那里。”

“爱情是唯一能跟血缘抗衡的事物？”项岚重复着这句话，他在思考。

“我说得不严谨，排除金钱和权力，爱情是唯一能跟血缘抗衡的事物。”

“如果一个人，既不爱钱也不爱权，那爱情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还有信仰和理想。”

“那你说，爱情能对抗信仰和理想吗？”项岚好奇宝宝的毛病全面发作。

萧渊想了一下，“如果一份爱情需要你去对抗信仰和理想，这份爱情恐怕不是一份适合你的爱情。”他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片苦涩，眼光转为黯淡。

项岚觉得大概了解了，他还想继续问，看了眼萧渊，似乎他的情绪不高？项岚机智地打住了刨根问底。

四个组员训练有素地在李携元家里开始了翻箱倒柜，李携元的伴侣已被通知暂离住所。

项岚站在正门口打量了一下，普通公寓，东西挺多，有些杂乱。家具和装饰上没花什么心思，估计需要什么就买一件填进来，价格适中，符合李携元的家庭收入水平。

萧渊正在观察墙角边缝，试图找出人为封堵的痕迹。

“我去转一圈。”项岚跟萧渊打了个招呼，每个房间走了一遍，连洗手间都没放过。

他快速地走回萧渊身边，低声对他说，“他家里有微量的女娲残留，但没有成克以上的。”

萧渊：“你说过他之前就有偷女娲的癖好。”

“癖好，哈哈好吧，他没放在家里。但我估计他曾经拿回来过。”

“如果是我，我会放在哪里？”萧渊自言自语。

他俩对视一眼，同时说，“保管柜。”

大都在多个交通枢纽、银行、大型商场附近设置了很多保管柜，无人值守，使用者通过虹膜和指纹的双重认证打开柜子，存入东西。

通常设有预付保管费和取物时结账两种选择，如果过期一段时间无人领取，政府将公布柜号，提醒使用者及时取走。最终还是没人要的话，柜子里的东西将进入盲拍流程，所得款项用于公益事业。

执行组没发现值得关注的东西，收队回到单位，侯文进已经在等候他们了。

“近几个月，”他说，“李携元有多笔进账，每笔都不大，但是很频繁。顺着查过去，是他的一个大学同学。他那个同学，四个月前有笔大额款项汇入，大概是李携元十年工资的总和。收钱之后，他就开始不断地转钱给李携元。”

“那笔大额进账从哪里过来的？”项岚提问。

“境外，格尔兰顿王国。以我的权限，查不过去的，ITMA都没办法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