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智无法控制自己嫌恶的眼神，这人怎么一出马就搞出麻烦事来？他盯着林春雷，后者诚恳地看着他。

唉！何智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挥挥手，“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林春雷不放心，又叮嘱他：“何组长，这个技术真的比之前那个强很多，我已经提起申请了，就按照之前买断的价格给对方报价，应该问题不大的。那个，还是快点儿收进来吧，这个研究要真被用起来了，比之前的技术更省原料。”

何智瞪着他。

林春雷一条道儿走到黑，既然已经提起之前得工作了，泄密的事儿，还没有下文。林春雷身为典型的理工男，拥有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轴。他决定提醒一下领导，“上次的事情，您让我拿到证据再说。可是我们技术组的吧，我想不出办法拿到证据啊。何组长，您看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那就先这样。”何智极力控制自己怒骂他的欲望。

林春雷总算闭嘴出去了。何智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疼了，真的疼。

没办法，向王超明请示吧。

王超明无法控制自己嫌恶的眼神，他忍着恶心问何智，“所以上次怀疑有内鬼的人跟这次派出去搞新技术的，是同一个人？你派了同一个人去？”

何智无力地点点头，“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巧。”

蠢货，蠢货狗东西。王超明真想手撕了他。这事儿不简单，凭他在ITMA这么多年混迹，不是，实干的经验来看，基本不存在单纯的巧合。多半跟上次的事情有关联。

有人在做局？谁在做局？他想起新技术的起因是由侯文进牵扯出来的。他打了个哆嗦，侯文进是宋柯的老部下，别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是秘书出身，当然消息灵通。

假设是宋柯设局，目标是谁？不该是自己啊？虽然跟这位老领导走得不近，可也没有什么得罪过他的地方。而且自己确实也没干啥不该干的啊。难道内鬼是何智？

他看了看何智，心中一沉，如果真是这家伙，藏得够深的，演得够好的。那这事，自己还能捂盖子吗？捂不住，也没必要。如果真是他，自己只能自认倒霉，接下来的两年不好过啊。但是，盖子坚决不能捂了，不仅不能捂，还要快，配合做局的宋柯。他拿定了主意。

“那你就按规定办理吧。”王超明淡淡地说。

何智有些意外，“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不办更麻烦，王超明和颜悦色，“情报组已经通报出来了，技术组也论证了，不办能行吗？按规定正常办事，最不怕惹麻烦了，对吧？”

何智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可能源于王超明忽然转变的态度。但他自己也已反复琢磨过了，王超明说的就是他想的，他也觉得没有绕过去的可能。现在主管领导明确要办，自己就更别多想了，照办吧。

他点点头，说他立刻处理，退出了办公室。

王超明的心里非常不踏实，他预感到可能真的要有大事发生，而且完全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两天后，技术组完成新技术的收购，整套研究资料按照规定入库登记。收到消息的萧渊和项岚知道，从现在开始，每分钟都有可能抓到内鬼。

罗胡子近来过得有些胆战心惊，虽说之前杨惠新安慰他的那套话，他反复推敲了几遍，觉得有道理。但凡事吧，也不是只讲道理。

他的老板，炸鱼泰，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了，听帮内人说，已安排跑路。罗胡子估计，孙大刀是自己捅出去的事儿，可能只有炸鱼泰知道。当时如果顺利做掉了孙大刀就好了，罗胡子老觉得心里不安生。自己做的局，到底还有没有暴露的破绽？

目前罗胡子处于一个无人管理的状态，也不晓得接下来哪位老板会取代炸鱼泰。他认为自己直接上位的可能性太小，他没见过赤链，还不够资格。但听说首领喜怒无常，很难揣测。是福是祸，不好讲。

罗胡子活得这么焦虑吧，偏偏杨惠新天天找他，话里话外地表达她帮了自己多大忙似的。真想揍她一顿，罗胡子很愤怒，好处还一点儿没见着，人家已经想收获了。可现阶段，他还真不敢不搭理杨惠新。

这么长时间看下来，罗胡子多多少少是后悔的。这女人心眼儿实在是又多又毒，敢讲敢干，问题是想得也不周密，捅了漏子她无所谓，反正有自己这么个倒霉催的扛着，钱是一点儿不少要。不搭理她也不行啊，她知道的跟自己一样多。

这才过了几天啊，罗胡子天天给她转账，眼看着这女人一天比一天趾高气昂，胃口越来越大。不知何时是个头儿。

项岚啃完他的能量棒，捧起阅读器。办公室门关得严严的，从外面看像是没人一样。他看看时间，晚上10点40分，跟他一起守在办公室的萧渊刚才被他哄着先回家了，自己再等半小时吧，反正已守了几天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其实有摄像程序准备着，也不是非要一个大活人守在这里，但项岚还是防备着万一内鬼发现了摄像，又没人及时赶到，那就留给了内鬼充足的逃跑时间。

对青皮的意外死亡调查至今没有进展，这也说明了对手的缜密性和周全性。项岚对于上次的意外耿耿于怀，尽管没人责怪他，但提议放人的是他，自己又把放人之后的处理想得过于简单。这个失误压在他脑袋上，项岚不想再犯类似的错误。

传输器贴着他的太阳穴，猛烈地震动起来，项岚跳起身。

李携元额头的汗水已经快渗出表皮层了。

他按照上次的操作流程，连续拍摄电脑上显示的报告全文，文件将自动转存至他的私人存储空间，留待他拿出去做交易。

他拍完首页，预览了下文件，只见一片眩目的条纹，一个字都看不清楚。他以为操作失误，起初不以为意，谁知道连续几次调整拍摄参数之后都是这种结果。是不是设备坏了？要不先放弃吧，检查了设备再来？

李携元提醒自己，别慌别慌，退出系统，关闭机器，现在整个单位估计只有自己在，慢慢来别着急。

他做完一系列动作，松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他僵在原地。

门口有个高高的黑影，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借着微弱的光线，李携元终于看清了那个本该很熟悉的身影。

项岚抱着双臂冷冷地站着，表情复杂。

李携元额头的汗水如雨般落下。

在ITMA，这无疑是个丑闻，也是个大事。

一个小时内，技术组、情报组、执行组的组长与分管领导们全部接到通知，要求连夜回单位开会，宋柯亲自主持。

会议上，王超明与何智面色如土，表情相当难看。武清远依旧老好人一个，率先发言，建议调查清楚了再下定论。萧渊与项岚沉默不语，且听领导们的指示。侯文进一派从容，带着些事不关己的漠然。

宋柯通知大家，对李携元正式立案调查，由执行组立即开展对其的调查工作。李携元作为嫌疑人，马上转移去北区分部，要求北区分部加强管理。技术组全组对本次调查回避。

会议上宋柯表情严肃，语气中隐含怒气。大家不太敢说话，纷纷表示按照领导指示，立刻执行。

散会后，项岚提醒萧渊，要先跟武清远汇报，萧渊厌恶地撇了下嘴角，同意了。

他们走到武清远的办公室门口，门打开后，发现侯文进正坐在武清远的对面。武清远笑眯眯地跟他俩打了个招呼。项岚说，“那我们过会儿再来请示吧。”

“没关系，都是自己人，说同一件事，都进来坐吧。”武清远招呼他们。他俩走进去找了两把椅子落座。

武清远又转向侯文进，“你继续说。”

“哦，我刚才说啊，ITMA禁止员工复制内部资料。我们的防护手段包括登录权限限制、登录记载、按照机密等级设置不同的加密措施等等，总的来说，机密等级越高的保护越周全，越不容易泄密。当然这也很正常。但是对于普通级别的资料，我们的防护其实不够，比如拍照这个方法一直没有针对性的保护。所以我最近在单位的几台电脑上安装了拍摄探测功能，也找了组员测试，效果还不错。我本来想这几天汇总一下手头工作给您做个阶段性汇报，谁知道…”

情报组本来就负责内部安保，侯文进说的这些事项，确实是他们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而且他做的工作也是为了更好地执行ITMA的内部规章制度。

武清远挑不出他的错来，常规工作，符合制度，不需要事先请示。他当即夸奖了侯文进：“认真负责，侯组长的工作很细致，不错不错。”

然后他又面向项岚，“人是你抓到的？”

“是的，”项岚立即回答，“我今天下班晚，走出单位的时候发现技术组的资料室还亮着灯，我以为忘记关了。看见李携元在，我刚想跟他打招呼，发现他特别慌张，说自己啥也没干。我问他干什么了，他说报告不是他传出去的。我判断这人有问题，就把他扣住了，然后立刻给您打电话请示。”

萧渊和侯文进一愣，好，这个阳光大男孩，撒起谎来跟真的一样。

萧渊的感受轻一些—他不是第一次目睹项岚编瞎话了—首先项岚的第一次通话打给了萧渊，俩人商量清楚了，再由项岚汇报给武清远。

其次项岚与李携元之间的那番对话根本没发生过。李携元在维安部和ITMA工作多年，起码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李携元当时一个字都没说。

但他现在是个犯罪嫌疑人，出尔反尔太正常了，即使他不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也对项岚无妨。

武清远一边专注地观察这三人的表情，一边琢磨，对于他来说，整件事过于巧合。他也不相信如果李携元真犯下这么大的事儿，胆子会小到当场撂挑子的地步。

这三个人看上去一切如常，平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尤其是萧渊，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厌，当然，今天看上去更讨厌一些。

这件事很大，武清远表面上是个“放权”式的领导，不喜欢事无巨细地过问下属工作。但这件事，大撒把估计不行了，得过问。

“执行组这边，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看着萧渊和项岚。

“我想先审，”项岚知道萧渊不爱搭理武清远，往自己身上揽。“这就去先审他一道，省得过了夜，给他时间想明白怎么编造说辞。”

“看来你是认定他有罪了？”武清远还是笑着。

“武主管，干我这行的，上来都是假定嫌疑人有罪的。”我又不是干诉讼或者裁决的，项岚想，我假定人家无罪我怎么抓人？

“说得对。”武清远有心跟过去参加审问，但身为主管，初审就出现不合常规，显得很怪异。“那就辛苦你们了，我们拭目以待审问结果。”这意思是，即时汇报，你的领导等着呢。

“随时向您汇报。”项岚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