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图篡位者，杀！”曲扶摇大喊，转身面对人群，鲜血从她的脸上滑落，让她看上去有些疯狂。

“煽动内讧者，杀！”她的声音已经嘶哑。

“欺辱孤儿者，杀！”

黑色衣服显得曲扶摇的身影更加弱小，她面对人群，身后不远处是同样黑色的灵柩，似乎是她唯一的同盟。

人群在长时间的惊愕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嘈杂声起。再怎么心狠手辣，那也是个落单的年轻女子吧？要不是偷袭，不能轻易把老范给干掉了。“杀了她！”不少人这么喊着。

幸亏参加葬礼的人都缴了武器，否则几个曲扶摇也不够他们杀的。

乱哄哄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站出来，他像曲扶摇一样，转身面对众人：“总要讲个道义！”他大声疾呼。

他用强壮的背脊挡在曲扶摇的面前，在众人的压力下他的身体显得不堪重负，但他似已将自身安全置之度外。

那便是裴宇。上百号人里唯一一个为她挺身而出的人。

那人群中，多的是曾经依靠她父亲生活、对她点头哈腰的人。

曲扶摇此刻心如止水。

父亲一再对自己说，别看每天人来人往，笑脸迎送，其实人心最不可信。百人之中，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已是邀天之幸。

果然只得一人，感谢苍天。

曲扶摇对着人群举起手中的匕首，面露讥诮，那匕首尖端兀自滴着尚未凝固的血液。

吵吵嚷嚷的人群终于你推我、我提醒他地安静下来，他们环顾四周，骇然发现自己已被许多生面孔给包围了。这帮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全是黑衣黑裤，手持与曲扶摇一模一样的锋利匕首，背后还都带着□□。

他们是曲扶摇的二百死士，是她的近卫军团，也是父亲留给女儿的最宝贵的私人财产。这帮人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远离组织，不为人知。他们除了曲扶摇的命令，谁的指令也不听。

场面稳定下来，再没有谁愿意为了这个掌门人的位置，当场以弱击强。人嘛，一般喜欢站在力量大的那边，至少有安全感。

“各位元老、伏羲的成员们。”曲扶摇再次开口，嗓子还是嘶哑着，尚未恢复。从此以后再无叔叔伯伯，你我相不相见，只谈利益。“我长话短说。伏羲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也注定要由我执掌。愿意留下一起打拼的，我曲扶摇绝不亏待。不愿留下的，可回家养老，我将支付你们养老金。请考虑清楚，现在决定”。

几分钟后，大部分在场的帮众决定留下，而元老们一起表示接受退休的安排，退出江湖。

只有一位元老默默地走到曲扶摇的身边，坚决地站在了她的身侧。

只有裴宇。从那天起一直到今天的每一天，裴宇都如此坚定地陪伴着她、辅佐她、为她操劳奔波。

曲扶摇一战成名。而这战对她的反噬，要等到三年后。

那是后话了。

曲扶摇的思绪飘得八千里远，裴宇也不提醒。

他静静地看着曲扶摇。许是知道今天要陪几个翡翠行业的大佬们聊天，她今天着一身黑色旗袍。全无装饰，只在一侧领口描了一抹淡绿，清雅、好看。

当然，她一直都这么好看，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她，她就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了。

裴宇有些自卑地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背。他比曲扶摇大了一轮还拐弯，自觉长相也一般般。难怪这么些年，曲扶摇对自己从未有超出朋友范围的言行举止。

他安慰自己，每天都能见到她，帮她做所有决定、为她排忧解难，已经多幸运了？怎么还能奢求更多？

想到此，他轻松了许多，对曲扶摇微笑起来。

曲扶摇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刚才说到，嗯，出什么事情了？”

“有些麻烦。”裴宇回道，“下午我跟豆子在服装一条街的南门茶馆谈事，差点儿被抓。”

“谁抓你们？”

“ITMA，至少，他们自称ITMA。”

“怎么会？”曲扶摇有些惊讶，不说别的，ITMA近几年基本无视伏羲的活动，他们的注意力在虎蛟帮的身上。说到麻烦，找麻烦的一直是虎蛟帮。所以她刚才还以为又是虎蛟帮找上门挑衅，没想到是白道。

“我也很意外，我会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ITMA还是冒名顶替的。”

曲扶摇点头，“我也会亲自查明，你根据你的渠道查，不用管我这边。豆子跑了？”

“跑了，刚才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办，正躲在东区他一个哥们儿家里，没敢回家。”裴宇咽了口口水，“有件事比较棘手。”

曲扶摇询问地看着他。

“你也知道，小东一直跟着我。”小东是裴宇的专职司机，不管他去哪里办事，小东都会替他开车、等着他办完事。“这次我能跑掉，是因为小东打了人家一枪。”说到此，裴宇只得迎上曲扶摇的目光。

“要死！”曲扶摇呼一下站起来，“他是不是活腻了？”

“小东不知道是白道，他见我从茶楼窗户跳出来，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又看后面有人拼命追我，于是就、就开了一枪。”

曲扶摇顺了口气，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她坐下来，“打哪儿了？”

“我没看见，我当时只顾着跑。小东说，应该没打中要害，但具体打在哪儿，他也不敢肯定。”

“应该？□□的准头那么差，天晓得打在哪儿，本来就应该打不中嘛。”曲扶摇不由得抱怨起来。

裴宇不敢说话，虽然曲扶摇拿他当作最好的朋友，但他认为曲扶摇至少有一半的身份是他的老板。

“我们做好最坏的准备吧，大宇。”曲扶摇抱怨完，已有了决定：“小东和豆子，马上离境。你那辆车，销毁它。两件事，今天之内，越快越好。你赶紧去办。”

裴宇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其实你也该走。”曲扶摇突然说。

裴宇大惊，“我不能走啊，我走了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呀，你是不能走。我去搞清楚，你赶紧去吧。”

裴宇急匆匆地走了。曲扶摇看着面前已经凉了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她皱着眉，思索起来。

萧渊刚回到办公室，就被项岚监视着吃了一整根儿能量棒。休息了几十分钟，他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一点。项岚走回办公室，一脸焦躁：“侯文进不在单位，我给他打电话，他说明早才能回来。”

“你去问他什么了？”

“今天的事情啊，人跑了，车总能找得见吧。”项岚大力拉开他那侧的柜子，拿出两瓶水，一瓶推到萧渊面前，自己开了一瓶，一口气喝完。他忙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上。

“不要那么生气。”萧渊看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晓得他的愤怒还未消散。

“难，”项岚瞪着空瓶子，“我要把他们的膀子全拧下来！”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萧渊使出一贯伎俩，转移项岚的注意力。

项岚没时间在脑子里复盘，现在经过萧渊的提醒，他开始琢磨了，萧渊的招数再次奏效。“前期太顺，后期太吓人。”项岚先说出了结论，“找到这个豆子这个人，一路畅通无阻，嫌疑人居然就在附近，巧得很，也太巧了吧。”

“嗯，麻五手里的东西也很齐全，给我的感觉像是在等着我们去问他。”

“对。我看中间人这么怂，先入为主的以为哪个小组织在赚外快。但他们不仅疯了似地逃跑，居然敢直接开枪？哪个小组织，竟敢当街谋杀执法？”

“打我的那个人，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萧渊提醒他，“从驾驶座开的枪，他来不及知道我是谁。”

“哦，你说得对。那胆子也不小，一般的小帮派不敢这么干吧？”

“嗯，这件事，看清楚了再决定要怎么办。我们似乎在被人牵着走。”

“好。”项岚同意，他又忽然想到，“余荣不会也是假的吧？安排好的？他不会像那个杨惠新一样吧？”

“余荣的家里，我倒没看到引起我怀疑的事物，我倾向于认为他是真的。”萧渊的措辞比较谨慎。

“可不能再走眼一次了。想起杨惠新我就怀疑世界。”项岚苦笑了下。

萧渊还在思考，整件事，与任务的分派者武清远有没有关系？如果是他安排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项岚打断了他的沉思，“六点了，你该回家了。这两天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劳累，不然恢复起来会慢很多。”他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别送了，你一来一回将近3个小时，我自己没问题”。

“可是我不放心啊。”项岚看着他，“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萧渊只得使出底牌：“你第一次来我家找我的时候，腰上的伤比我现在手臂上的，重还是轻？”

客观的说，萧渊的更重。虽然项岚面对的是激光武器，威力更大，但毕竟是擦伤。而且他当时的失血量要比萧渊少得多。不过话说回来，项岚的那次受伤跟“轻”也不沾边，他的受伤部位无法固定，更麻烦一些。项岚瞪着眼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萧渊自顾自往下说：“你带着伤到处乱跑，没见你好好休息。我已经答应你回家躺着了，你还坚持要送我，会不会显得我太弱不经风了？待遇过好了？”

萧渊说的话跟项岚预期的一致，只不过他还是没想出拆招来，只得硬撑一句：“你不一样，你，你是小可爱啊。”

“好啦，你看我已经没什么了，你也回去休整休整吧，这几天你也很辛苦。”

项岚见他执意不从，也没办法，“晚上还是要再吃些东西，8点就上床睡觉。伤口不能沾水，千万小心哦，知不知道？”

“好，”萧渊答应他，“别担心。”

“哪儿能不担心，真是的。”项岚嘀咕着，“我送你去车上总可以吧？”

项岚满脸不放心，扒在车窗旁边看着萧渊，“我今天不给你打电话了，你真的要乖哦，不能不当回事，听见？”

萧渊好脾气地向他点着头，“听见，知道了。”

“好吧，回去吧，明天最好别来单位了呢。”项岚估计最后一句是废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如果很不舒服，就不来。”潜台词是，如果没有特别不舒服，还来。

“好吧好吧，回吧。”项岚终于放开车窗。

萧渊的车缓缓驶离，他看着后视镜，项岚一直站在原地。

一阵愧疚感涌上萧渊的心头，他又说谎了。

6点45分，萧渊站在曹云贵常去的那条街道对面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