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体育课的巧合，黎见月发现自己和昭歌在选修上的课程也是高度重合。以至于昭歌在一周内和她同上三节课之后，忍不住调侃过一句，“你是不是抄我课表了？”

周三有一节长篇赏析的课，时间排在了晚上。班上多数同学，为此都怨声载道。这节课的老师，是非常认真仔细的，经常会拖堂，更惹得大家不满。

但黎见月却听得异常认真，能以外文原文阅读名著，辅以老师专业的理解，对于爱好文学的她来说，这节课几乎要成为所有课里最喜欢的一节。

下课时间一到，教室里的人鱼贯而出，不到几分钟就走了个精光。但老师却没急着走，甚至连教材也不急着整理。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接连两周，黎见月都在课后上来提问，因此，刚刚老师正是在等她。等这位内向腼腆，却最是好学的学生。

“哪里有问题？”

课上早早整理好的问题单独写在了纸上，黎见月带着本子走上去，两人在讲台上开启讨论模式。大多时间是老师在讲，黎见月或点头或皱眉。

架不住离得近，昭歌撑着下巴，坐着听了全程的讨论。正如叶桢桢说的，黎见月并不是大家所理解的那种，死读书的学霸。她在语言和文学上的理解和天赋，确实远超大部分同学。

昭歌忽然有种笃定的直觉，未来三年，黎见月会以第一的成绩毕业，然后成为翻译界的一颗新星。

想着想着，她渐渐走了神，连台上的讨论声什么时候停下了都没发现。

老师合上课本，指了指前排：“你的朋友都快等睡着了。”

脸色微变，黎见月小声道：“谢谢老师，我们马上就走。”

一连三周的“小灶”，老师十分欣赏黎见月，她收好东西，温和道：“你可以在白天的时候到办公室找我。”

说完，把时间留给两人。

走回座位开始收东西，黎见月小声道歉：“下周，不会再让你等我了。”

刚才的话，昭歌也听到了，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她先一步走到门口，看她已经收拾好了，一把关了所有的灯。

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黎见月不小心掉了一本书在地上，她借着窗外的月光捡起来。拍了拍灰走到昭歌身边，那句“走吧”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了昭歌的名字。

从走廊上传来，是个女生。

下意识的，黎见月拉着昭歌贴到墙角，避开了门口的灯光，谁也看不到教室里还站着两个人。

“我今天又听说昭歌的一个八卦。”

“什么什么，快说！”

“她家虽然巨有钱，但是，她跟家里关系很差。听说他爸爸在外面养小三，生了一个女儿，在昭歌很小的时候，就把小三和那个女儿带回家。她在家里基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她爸爸从来不管她。”

“真的假的啊，小三上位成功？那家产岂不要落到小三手里了。”

“谁知道呢，这种豪门八卦的细节，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你这消息哪来的啊？靠不靠谱啊？”

“当然靠谱！她高中同校的同学跟我说的。”

她们站在走廊讲完了才走开，相信过不了几天全校都会知道了。黎见月虽然一心只有学习，但有关昭歌的各种八卦传言，她也听到过许多次。

像今天这么离谱的，是她第一次听到。她忽然觉得，昭歌的光环，或许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从刚刚躲起来到现在，她们一直维持着面对而立的姿势，为了躲开月光，昭歌被黎见月推着抵到第一排的桌沿。

她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黎见月只是发出一声很轻的啜泣，昭歌立刻就听见了。右手撑在桌沿，昭歌微微后仰想要确认，月色不够，她看不清，只好问道：“你，怎么了？”

“呜，她们怎么能这么说你。”语气中的委屈，全是为了她。

早些年，昭歌听到这样的话，早把对方怼到自闭。但听的多了，已经麻木了。因而听见黎见月的话，她又疑惑又惊讶。

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皱着眉想要分辨，可她第一次体会，完全没有分辨的能力。只好任由这种感觉不断蔓延。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哄人。

“别哭了，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句话效果显著，黎见月立刻止住了哭声。昭歌在黑暗中无声勾起唇角，她甚至不用看，都能想象到黎见月此刻脸上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没能看到小仓鼠受惊的样子，有些可惜。

见她久久没有动静，昭歌只好再次出声：“你压着我有点难受。”

话音落，黎见月立刻后退一步，她这一退就退到了月光下。于是她那张愈发涨红的脸，悉数落在昭歌眼中。

就着皎洁月光，她像极了广寒宫上偷摸溜出来的小兔子，不识人心复杂。

本就没有因为刚才那些话而生气，昭歌好心情地笑了笑：“乌漆嘛黑的，走了。”

黎见月并没有想到，她前几天还说羡慕昭歌，今天却听到了另一种真相。她所疑惑的那个问题，也突然有了答案。

难怪她周末总不回家，难怪她和外公外婆更亲。黎见月庆幸，自己从没有问过昭歌任何有关家庭的问题。

她是真的不会安慰人，纠结了一路，在回宿舍的路上，才试探着开口：“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家里只剩下奶奶，她对我很好。没关系的昭歌，你还有外公外婆。她们，也对你很好。”

干巴巴的，“自.杀”式的安慰。

昭歌立刻捕捉到话里的重点，下意识反问：“你爸爸也不在了？”

那晚在天台，她明明听到黎见月和爸爸打电话。

不疑有他，黎见月解释：“嗯，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去世了。”

两人并排走着，昭歌没有发现她脸上勉强又带着难过的神情。显然，并不想提及有关父亲的事。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

黎见月摇摇头：“没关系。”

她想了想才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爱你的人。就算没有，就算没有，你自己也可以爱自己。”

她暗自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也愿意一直站在你这边。

昭歌扬唇轻笑：“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看着她的笑容，黎见月心想，如果可以，她希望昭歌能永远都这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