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清晨。
舒凝看窗外阳光明媚，却也不毒热，她神采飞扬地说道：“余翊，今天护士说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了，我推你出去。”
余翊看着她心情大好的样子，亦是爽快：“好。”
舒凝推来轮椅，小心地将他搀扶下床。
余翊还是不太习惯一只腿用力，差点跌倒，舒凝及时地扶住了他，紧张不已：“小心点儿。”
清晨的阳光如流水般洒满大地，温暖地包裹着万物。
余翊久违地感受晨光，不由得畅然：“今天天气真的很好，空气清新的很。”
舒凝推着他，清浅一笑：“在屋里憋了几天了，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清新空气，确实不错。”
“我们去那边转转。”
“好。”
舒凝推着余翊围着医院的绿化公园小转了小半圈，就听到不远处人在唱戏，她看过去，是之前偶然认识的热情大爷。
这几日，虽然身处在医院里，但她每天早晨六点，准时会到花园里练功。
就这样，一来二去便地认识了这位老大爷。
看着大爷气色和前两天相比，红润了不少，她笑着打招呼：“大爷，您今天气色很好啊！”
大爷坐在长椅上，神采奕奕：“是吧，明天就能出院了，高兴啊。”
舒凝好心地提醒他：“那您还是要注意，不要再乱吃东西了。”
大爷哈哈大笑：“记住喽，可是记住喽！姑娘，这是你对象啊？”
舒凝笑语嫣然：“对。”
大爷看着带着口罩的余翊，不由得好奇：“那咋还带着口罩。”
舒凝顿了一下，只得撒了一个小谎：“哦，他过敏。”
大爷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过敏啊，那是得注意。”
闲谈了几句，舒凝才问道：“大爷，您喜欢听戏啊？”
大爷不禁感叹：“对啊，戏曲可是好东西。”
“那您喜欢听些什么戏？”
“京剧，越剧，黄梅戏我都喜欢。”
舒凝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您要不要听现场版黄梅戏？”
大爷诧异不已：“你会唱黄梅戏？”
舒凝浅笑：“会一点儿。”
大爷想了想，问道：“《女驸马》会吗？”
舒凝应道：“好，我唱一段，您听听怎么样！”
大爷期待着说道：“来吧。”
舒凝嗖了嗖嗓子，洋洋唱道：“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啊，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啊，我考状元不为把明显，我考状元不为作高官，为了多情的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儿好月儿圆……”
一时间，整个花园内都响起了清新柔美的戏腔。
大爷不可思议地赞扬：“真棒！”
舒凝又是淡淡一笑：“那大爷，我们去别处转转。”
“好。”
午后，酷暑难耐，气温飙升至最高值，但病房内温度始终控制在26°C，加之一直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汗水不觉浸湿了余翊的病号服。
舒凝坐在一旁，看着他不自在地扯着衣服，额角滴落着汗珠，默默地拿了一身干燥的病号服，并且洇湿了一条毛巾：“我给你擦擦。”
说着，便伸手去解上衣的扣子。
听了这话，恰如私愿，余翊心满意足地朝着她冁然一笑。
舒凝心里一颤，这是第二次看着余翊半裸着的身子。
前一次，没仔细看。
今日一看，他是真的身材是真的很好，修长修长的，比例完美，一双大长腿更是无可挑剔。
锁骨也如传闻一般，线条流畅，凹凸有致，白皙如玉，只是浅浅望上了一眼，便生出无尽的欲望与占有欲。
舒凝顿时心猿意马，小心又羞涩地帮他擦拭身体，指腹若有若无地轻触他的肌肤。
温热柔软的触感拂过，余翊顿时一僵，绷紧了面部的肌肉，他本还心无旁骛似明镜的心，现在却躁动不止。
最后，终是没忍住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舒凝，别占我便宜。”
舒凝一惊，反应不及地抬起头，却又被他按了下去，无言地辩解道：“我才没有。”
但此时牢牢地贴在他胸口，反而生出一种在占了便宜的感觉。
满室炙热中情意绸缪又缱绻旖旎。
“对不起，打扰了！”
忽然间，护士推门而入，话语在室内不断回荡。
舒凝不禁尴尬地一下子拔地而起，目光偶然扫过余翊胸前残留的粉底，不由得红晕染满脸颊，极难为情地摸了两下自己的脸。
护士自觉地选择了无视，按部就班地给余翊拆下纱布，更换手术伤口的药物，测量体温等，最后，将药物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说道，“这是今日的药。”说完，便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舒凝眨了眨眼，嗔怪道：“都怪你！”
余翊嘴角一勾，不咸不道地道：“我才是受害者。”
舒凝扶额无语。
只听外面窸窸窣窣地谈笑声。
“我就说舒凝一定是余翊的女朋友吧。”
“原来余翊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对啊，网上都说他喜欢性感的，这个女孩子寡寡淡淡的。”
“网上不是都说余翊是单身吗？”
“我的偶像，我失恋了。”
“你们在干什么？随意透露和探听患者的隐私，小心被开除。”
“护士长，我们错了。”
“记得你们的职业操守。”
“知道了护士长。”
余翊和舒凝在室内虽然听得不真切，却也听得大概，两人相视一笑。
***
又过了八日。
早晨八点，医生照例巡视。
经过了一周时间的治疗，余翊的伤口逐渐恢复。医生揭开纱布看了看他的伤口，随手在病历本上肆意的挥洒了几笔，满意地说道：“伤口干洁，没有感染，恢复得不错，可以办理出院了。”
舒凝在一旁连连致谢：“好的，谢谢您。”
医生叮嘱：“注意伤口换药，避免感染，不要负重，禁食辛辣食物，忌烟酒，两周后回院拆线复查。”
舒凝点头致谢：“谢谢您。”
临出门时，医生再次叮嘱道：“还有，最好是不要同房，以免撕裂伤口。”
舒凝怔住，尴尬地回了句：“清楚了，辛苦您了。”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与病床上的余翊四目相对。
余翊直直地看着她，目光颇有深意。
舒凝想到医生的话，掩饰不住的羞涩，慌张地躲开他的目光。
很快，顾小北便办理完了出院手续，预约了一辆网约车。
这几日，耽搁了排练进度，舒凝也不得不回安宜，订好了返程的机票。
余翊在顾小北的搀扶下，笨拙地坐上了商务车。
舒凝在一旁，护着他的腿，见他坐稳后，又探手帮他系好安全带：“到了京北，记得报平安。”
余翊喉结滚动了下：“你也是，到了安宜给我发微信。”
舒凝垂头答应，又不放心地说道：“医生说得都记住了吗？少熬夜，多注意休息，尽量避免大幅度活动，少吃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一些补钙，补充营养的食物，喝一些骨汤，可以补充蛋白质，一定不能喝酒……”
余翊幽幽笑道：“知道了，放心吧。”
“嗯。”
离别总是让人伤怀，即使经历过了很多次，依旧如此。
舒凝的情绪显然有些低落。
“回去认真准备金梅奖的剧目，不要担心我。”余翊目光深邃，凝视了她许久，又温柔地说道，“等到颁奖礼那天，我陪你一起庆祝！”
舒凝垂着眼：“那要是没有得奖呢？”
余翊神态认真地说道：“所以，你这些天要加油了！”
舒凝抿了抿唇，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几分钟后。
司机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可以出发了吗？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舒凝一愣，下意识地催促道：“那你们快走吧。”
顾小北宽慰道：“舒老师，那我们走了，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翊哥的。”
舒凝点头“嗯”了一声。
余翊扬手，摸了摸舒凝的脸颊，依依不舍地告别：“再见啦！”
“再见！”
车子启动，离开。
余翊不自觉地凝视着后视镜，舒凝还在目送着他们离开。
一路渐行渐远，那个窈窕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顾小北略有感怀地说道：“你们似乎一直处于这种才见面又要分别的状态。”
余翊扯了下唇角：“没办法，工作都太忙了。”
“确实。”顾小北极为赞同，又顾虑地说道，“不过总得协调一下……”
余翊侧头看着窗外，视线若空，语气淡淡地：“她有她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谁也没有办法迁就到谁。”
顾小北无奈：“……”
***
舒凝回到安宜后，直接赶回了剧院，可还没还没站稳脚跟，就被院长传唤了过去。
院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仅有院长和宋滢两个人。
舒凝轻轻敲了两下门。
得到回应后，缓缓而入，她谦逊而有礼地称呼道：“院长。”随后，又向宋滢微笑打招呼，“师姐。”
叶淑华淡然地说道：“回来了？”
舒凝面无波澜，轻轻点头示意。
叶淑华抿了一口茶水，回归正题：“我找你们来，主要是说这次金梅奖竞演的事，这次竞演可以说是四郊多垒，所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两人皆听出叶淑华的话里另有深意，不禁目目相视，对望无言。
半晌，宋滢还是忍不住问道：“院长，您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吗？”
叶淑华叹了口气：“这次金梅奖的的竞选结果可能会存在争议。”
“存在争议？”宋滢难以置信，又反问道，“您的意思是评选内……”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旁边的舒凝扯了扯衣角，她无奈中断了猜忌，诧异地看向叶淑华。
“消息是否真实还有待确认，所以……”叶淑华肯定中带着思虑，余光不经意间瞥向舒凝，又宽慰道，“不过，在黄梅戏的众多演员中，你们两个人也算是佼佼者，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剧目演绎到尽善尽美，还是有机会去争取一波儿的。”
舒凝一向通透，已然悟明院长的意思，于是淡定地说道：“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叶淑华无意识地勾了下唇角：“好，就这些了，宋滢你先回去吧，舒凝留一下，我有话要交代你。”
宋滢看了舒凝一眼，满脸疑惑，声音低沉地说道：“那我先回去排练了。”见叶淑华摆了一下手，她迟疑地走了出去。
叶淑华冷着脸，随手拿起桌上的书，若有所思地翻看着，久久没有言语。
舒凝安静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这是叶淑华无声地斥责。
余翊手术那天，她给院长打电话请假，院长虽然答应了，但并不代表没有意见。
大概十分钟后。
叶淑华眼也没抬，继续翻着书，突然开口：“余翊没事了？”
“没事了。”舒凝脚下不自觉地挪了半寸，纹丝不动站了这半个小时，脚底有些发麻，“脚踝骨骨折，现在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了。”
叶淑华冷清的脸稍显温和：“这十天的空档，抓紧时间赶上进度，你要明白现在的处境，竞演已经迫在眉睫了，如果连最后的机会都失去，那你这几年的努力可能真的会付诸东流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舒凝的性情，但也正因为她清楚，才会更加担忧。
舒凝垂眸，声音很沉地“嗯”了一声，面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我明白。”
叶淑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道：“如果这次金梅奖在黄梅戏剧种还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获奖的那个人一定要是你，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宋滢，我也会很失望……”
舒凝语气坚定：“我知道了。”
然而，她们寥寥的几句对话，却被半路折回的宋滢听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宋滢……哪怕是宋滢……
这些年，宋滢心中早已愤然，但却从未释放出来，如今院长的这番话瞬间便将这种情绪激发了出来。
在院长眼里，她宋滢到底算什么？
这么多年，是谁都看得出来院长对舒凝的栽培，再加上她是傅玉珍的女儿，更是占尽了优势。
可凭什么？
她的演绎功底，演唱技巧，哪点儿比舒凝差！
而且，她更早地跟在院长身边学习，更早的接触黄梅戏，更早地学有所成。
现在，却只能屈于舒凝之下，默默陪衬吗？
她不甘心！
宋滢心中暗暗发誓，这次的金梅奖，她一定要拿到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