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期间继父和妈妈也不经常回来，我还是和南熙自己生活，偶尔去邻居奶奶家蹭个饭。

邻居奶奶知道我家的情况，继父和妈妈吵架她也没少拦过，也明白我妈妈好面子的性格，所以对我格外的好，当亲孙女一样疼。

她也是我在这个小村落里唯一的慰藉了，我时常会想继父这样恶心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邻居。

南熙却说是我命好，来了这偏僻的小地方，依然能遇见心软善良的人。

其实我从不觉得我命好，之前觉得也就是个正常人的命，但直到今年，我却开始觉得我命不好了起来。

许是快要高考了，命运又开始捉弄我了。

过年仿佛是个魔咒，每一次过年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糟糕的事情，年年如此，循环往复，从不停歇。

年假一放，我就意识到了家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妈妈和继父都格外的古怪，为了避免再成为他们爆发矛盾的导火索，我一大早就跑到邻居奶奶家里躲清静去了。

邻居奶奶的家人也在这个村，离得近，经常能过来，所以不会在奶奶家住，她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我有空就会来陪她。

我早上到的时候，她刚刚蒸好了一锅大馒头，白白嫩嫩的，一股香气钻进了我的鼻子里，叫嚣着让我吃掉它们。

“妮儿，吃饭没？”奶奶夹了两个大馒头放在碗里递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肚子不争气的叫唤了两声，接过馒头站在原地啃了起来。

奶奶又去里屋拿了一袋子的糖果，这是她前几天去集市上买来过年的，每年她都会塞给我好多，生怕我吃不够。

她遍布老茧的手抓了一把糖塞进了我的兜里，咧着嘴对我笑，脸上的褶子堆到了一起，却不显可怕，只觉亲切。

“爸妈又吵架啦？”

“没。”

奶奶也不多问，扯了个马扎放在我的脚边，让我坐着吃。

她的院子里总是会种一些黄瓜和西红柿，一到成熟的时候就喊我过来摘新鲜的吃，我之前跟她说可以种种花，她还真听了进去，转头去集市买了两盆多肉。

今年雪下的少，就前几天飘了点雪花，还没落地就化没了，除了冷，半点冬季的影子都看不到。

南熙有点怀念以前在姥姥家能踩雪的日子，我跟她说等高考结束就能回去了，但那个时候是暑假，也还是看不到雪。

她也许不是对雪有执念，只是有点想家了。

奶奶跟我说了好多她年轻时候的事儿，幼稚又有趣，逗得我仰头直笑。

“妮儿，等考上大学，奶奶就见不到你了。”她笑着握我的手，感慨道。

她的手很粗糙，抚摸我手背的时候有些磨人，好像有梳子在我的手背上滑动。但她的手又很温暖，紧紧握住我的时候，就像个暖炉，我总是说有了奶奶的手，都不需要冬天的柴火了，她每次听到都笑的格外开心。

“我会回来看您的。”我有些舍不得。

但她却难得严肃了起来，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妮儿，走出去就别再回来了，这里没那么好，你还是走的远远的吧，那样会自由很多。”

我明白奶奶的意思，这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是困住我的牢笼，我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逃出去，得以窥见天日，又怎么能再走回头路呢。

南熙明白我舍不得奶奶，却也不得不提醒我：“别走回头路。”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人这一生总是需要割舍一些东西的，太过在乎会得不偿失的。

我总要学会接受这一切。

隔壁又响起了一阵噼里叭啦的声音，片刻的安稳又被打断，妈妈和继父不知道又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我近乎麻木的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这样的闹剧每一天都会上演几次，有时是因为做饭盐放多了，有时是因为桌子上的垃圾没及时倒掉，总之各种事情都能够成为他们吵架的理由，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奶奶也没有什么反应，似是早就习惯了隔壁的动静，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又吵起来了。”

他们闹出的动静和平常无异，我们都没有太在意，许是吵一吵就过去了，继父出了轨，自然是我妈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

但我没办法去劝我妈，她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吵完架道个歉，她就自动忘记了之前的痛苦，甚至反过来批评我不够大度，不懂得原谅别人。

算了，就让她一直傻下去吧。

我撕了块软糖在嘴里嚼着，南熙靠着门框呆呆的站着，妈妈他们这次吵的时间有点长，南熙觉得有些不对劲。

“虞晚。”她转过来看我。

我诧异的望向她，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决定再等一会儿就回去看看。

“啊！”

一声尖叫撕裂天空，从隔壁传了过来，刺进了我的耳中。

我大脑直接宕机，身体上的反应比脑子快得多，等我回过神来，我和奶奶已经赶到了门口。

我转动着把手拧开了门，屋内安静的可怕，完全不像刚刚爆发过争吵。

南熙伸出胳膊拦了我一下，她打算走在前面，先去帮我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我紧紧握住奶奶的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南熙往里屋看了一眼就冲了回来捂住了我的眼睛，我一瞬间觉得世界都黑了下来，看不清任何东西。

“虞晚，你要冷静一点。”南熙说完这句话才慢慢松开了手。

屋内传来了继父的声音：“都说了别跟我撕吧，看把你自己撞到了吧。”

奶奶把我挡在了身后，先一步进了里屋，我跟着她走了进去。奶奶的身高根本挡不住我的视线，所以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继父手里的毛巾。

那是一个沾了血的毛巾。

妈妈半坐在椅子上，身子却一直往下滑，继父扯着她的胳膊才让她坐稳了一点，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毛巾捂在妈妈的后脑勺上。

我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震得我的脑仁疼，神经突突的直跳。

“你跟那个贱女人偷情都偷到家里来了，过年你还要去找她！”

妈妈疼的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明明最脆弱的伤口在敌人的手上，嘴上却依旧刺激着继父。

继父在看到奶奶的一瞬间有些害怕，但听到妈妈说的话时，他脸上的害怕又逐渐转变为恼怒，他似乎用力的怼了一下妈妈的伤口，疼的妈妈直冒冷汗，没忍住又是一声尖叫。

奶奶冲过去推开继父，把妈妈护在自己的怀里。

我颤抖着身体，瞪圆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一幕，眼眶酸涩的似要裂开，身体里的怒火不断叫嚣着让我撕碎他。

我疯了一般的扑到厨房里，夺了一把案板上的菜刀，冲到里屋对着继父举了起来。

我拿着刀的手明明止不住的在颤抖，可眼神却是格外的坚定，我咬牙切齿的对他下达诅咒。

“我要杀了你！”

“虞晚！”

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在叫我的名字了，她们的声音叠在一起，我只觉得头脑发胀，觉得恶心。

我似乎看到继父扭曲的笑着，对我无声的呢喃：“杀了我啊，杀了我。”

“你不是说要杀了我吗？”

我颤抖着握着刀，这些话像魔咒一般回荡在我的耳中，他好似恶魔那般在我的耳边低语，诱惑我去撕碎他。

我费力的眨了眨眼，继父的表情从扭曲的笑容变成了恐慌，不一会儿又变成了我每夜都能看到的幻觉。

似人非人的脸，扭曲的身体，趴在门框的边缘，偷窥我，监视我。

我干呕了几下，耳畔又听到妈妈和奶奶的哭喊声，她们似乎在让我放下刀，但那声音很是凄厉，我只觉身体中的怒火被又一次的刺激到了。

“虞晚！”

我面前又从那些扭曲的幻觉变成了南熙，她张开双臂挡在我的刀前，眼底的泪顺着脸颊落在了地上。

我歪着头看她，眼神呆滞，不知所措。

“连你也要拦着我么？”我问。

南熙摇了摇头，眼泪似断了线般落了下来，她轻声安抚我：“虞晚，冷静一点。”

我的眼眶有些干涩，瞪得酸疼，我想伸出手碰一下南熙，但却看到继父笑着嘲讽我：“你和你妈妈一样软弱。”

我猛的惊醒过来，连看向南熙的眼神都变得凶狠，我一字一顿的说：“那你和他一起去死吧。”

“虞晚！”

我被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手中的刀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我迷茫的看着手上的血，视线顺着手往下看，是倒在我怀里的南熙。

是南熙的血么？

这个想法让我变得有些疯狂，我推了推怀里的南熙，她并没有任何的反应，我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怀里的南熙也在下一刻消失不见了。

奶奶冲过来把我揽在怀中，踢远了地上的刀，一直摸着我的头，说不怕不怕。

我眼神空洞的看着窗外的阳光，一时的黑暗已经被光芒撕破了，而我却再也见不到南熙了。

我和妈妈被同时送进了医院，她被继父架着去包扎了伤口，而我则是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望着灰暗的天花板。

医生是如何向我的手臂扎的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吞下了几片药，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