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卢徐的梦境，这是柳青山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反应，深觉大事不好。

因为她看照片的时候，照片上的人依旧还是人，并没有被畸形记忆扭曲成动物的模样。

如果照片上是动物，那她还可以想尽办法翻页，用强大的记忆力快速记一记，并祈祷一会主持的时候不会忘记。

现在却不必了，照片上的是人类，而她现在却只能看见动物，就算她有强大的记忆力可以将人脸与名字相对应，也绝无可能仅仅根据人脸猜中这些人在她眼中会变成什么动物。

算了，反正她也不会翻页，相册用不上正好，也省了她想办法翻页的力气了。

柳青山面无表情，砰的一声将相册塞回包里，自嘲地想了想。

她略坐了一会，觉得这样不行，还是得出去看看情况。走之前，她思忖片刻，房间里没有人，不如就在此处完成和赤瞳的约定吧。

于是她喊了一声“工资卡”，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房间里还是安安静静。

和预想的不一样，赤瞳没有带着工资卡飞过来。

看来“工资卡”穿越空间的能力有一定的限制，就目前来看，它并不能进入梦境。

只能先离开了，走一步看一步。

柳青山单肩背上包，刚推开门，正好和考拉管家脸对脸。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考拉一跳，他一激灵，后撤一步，站在那看了半天，看清了是柳青山，疑惑地挠了挠头：“您这是要去哪？”

“只是出去转一转。有什么事吗？”

“嗷，这样啊。客人们快来了，我带您去休息室。化妆师已经在等您了。请您好好准备一下，七点舞会就要开始了。”

“好的。”看来没办法探索花园别墅了，她只能跟随考拉管家离开。离开时，她扭头飞快扫了一眼会客厅墙上的表，现在是六点整。

只有一个小时了。

又是和上次同样的处境。梦境将玩家放在紧急的场景，同时剥夺玩家赖以解决紧急事项的能力。

上一次的紧急事件是高考，以考试的结束作为节点，被剥夺的能力是将试卷翻到背面。

而这一次的紧急时间则是主持，时间被在设置一个小时之后，被剥夺的能力是无法认清人脸。因为人脸被扭曲成了动物的样子。

同时，由于上一回合的失败，上一回合的病症被继承下来，并且变得更加严重。由“不能翻页试卷”变成了“不能翻页白纸黑字”。

这场梦境的规则大抵是如此。

那如果这一回合又失败了呢？

在中度畸形记忆之上是否还有重度畸形记忆？

那又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感觉呢？

说实话，柳青山很期待见一见。

跟在考拉管家背后的人风尘仆仆，就和这世界上这所有忙忙碌碌的人一样。低着头，只顾着行走，只是在走廊阴影处，那低着头的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考拉管家将她带到休息室，在那里，孔雀化妆师正在等着她。

“打工人小姐，您皮肤不错，换件衣服，稍微给您画个淡妆，可以吗？”孔雀化妆师在鼓着包的化妆包里翻找，看了柳青山一眼，一边借白兔助手的手捧着手机让她帮忙回信息。

“看您方便。”她随意的耸肩，坐在椅子上，任由孔雀发挥。整个过程，她都配合极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孔雀和白兔化妆师说话。

孔雀化妆师：“还没有信息吗？”

白兔助手：“还没有。”

孔雀化妆师有些急了：“衣服好不好，合不合适，起码有个回信。少爷今天试衣服怎么这么慢。你赶快去催一下。”

“发个信息吧……”白兔低头划拉起手机。

“不要发信息，”孔雀凌厉道，“你亲自去一趟，快点！问个话而已，又没有老虎要吃你。”

“好吧。”白兔喏喏地出去了。

“画好了，您看怎么样？”孔雀化妆师很熟练，一个人就像有了一条化妆流水线，还没几句话的功夫，就画完了。

柳青山象征性的照了照镜子：“嗯，画的很好。”

“她那是？”她朝着离开的兔子方向扬了扬下巴，好像拉家常的样子，随意地提起。

“哎，年轻人嘛，胆子小。就得让她多历练历练呢。你坐在这里歇一会儿，一会记得去换衣服，我就先去给乐队化妆了。”孔雀拎着化妆袋风风火火地朝旁边人座位走去。

狗狗乐队已经在旁边等了很久，背着大提琴的边牧，擦着萨克斯的京巴，拎着三角铁的吉娃娃……

狗狗们似乎是看着她，又或者是盯着她身边的化妆师，专注地等待化妆，其中一只拉布拉多甚至流下了口水。

轮到他们化妆了，穿着西装的狗狗乐队们移开了视线。

趁着这个机会，柳青山看没有人注意她，便顺势推门出去，根据兔子推门时朝向的方向，猜测她的行动轨迹。

休息室这些人忙的热火朝天，拐到尽头却安静下来，一个人都没有了。拐过弯是楼梯，沿着楼梯上楼，果然兔子助手在这里正缩在门前徘徊。

“这是少爷的房间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吓了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兔子助手耳朵都立了起来。

牙齿耸动着，红色的眼睛颤动着。

兔子抬头一看，是一个女人，是哥刚才给她化妆的女人。

兔子是化妆师新招的学徒，她管化妆师叫哥。这是兔子第一次跟着哥参加大型活动，哥说这里的老爷很凶。稍有不顺心就指着下人鼻子骂，每次总得挨点委屈，不过报酬很高，挨点委屈也值得。

哥说“怕什么，又没有老虎要吃她”，但听了他的描述，感觉老爷就像一只大老虎，那老爷的儿子岂不就是小老虎吗？更何况，哥说，少爷对于衣服要求很高，西装上面不能有一根线头，整套服装必须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纽扣也要与服装相配，要一丝不苟的系到顶部。

真是非常严厉的要求，这次那么久没有回应，肯定是少爷对于衣服不满意。

啊，要挨骂了。

以前哥一个人干的时候，什么骂都是自己扛着，现在哥招了她当学徒，就不自己挨骂了，把挨骂的职责下移转接给了她。

兔子太年轻了，胆子小，害怕挨骂。

“别怕，要我帮你进去问吗？”女人对她笑笑，很温和。哥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没事总是骂她。

兔子被这一瞬间的温柔晃了神，一不注意就点了头。

“哎，少爷是很凶的，你要小……”兔子回过神，还没把话说完，只看见那个温和女人推门进屋的背影。

要小心啊。

……

不愧是花园别墅，门里面还套着门，是个套间，柳轻山叩了叩里面的门。

在得到里面人肯定之后，她推门进去，刚看到那个人，便讶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虽然她走的急，但兔子的话她听进去了——少爷很凶，要小心。

她的震惊却不出于少爷的凶，而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少爷是她在一圈动物形状的人里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形状的人。

不光如此，眼前站立的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人，代行员——江辞舟。

江辞舟正站在古铜边框、镶嵌在墙上的独占衣帽间半面墙上的镜子前，正在穿西服，奇怪的是，他西服的最上面两颗扣子扣反了。

【本梦境为多人梦境……】

当时登陆梦境的时候，这是面板上弹出来的第一句话。

在第一回合的时候，柳青山完全没有看见考场有和她一样做出怪诞行为的人。但不可能只有她一个玩家患病。

唯一的可能就是，其他玩家不在她所在的场景之中。

身边的人都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很诡异，但在一圈诡异的人里面见到一个正常人又何不是另一种诡异。

“他乡遇故知”,会是一件好事吗？

而她的畸形记忆又为什么对江辞舟没有效果呢？话又说回来，她在自己眼中又是什么动物呢？

她朝旁边微微错身，让身形被镜子完全容纳。镜子里，她与江辞舟交错而站，两个人类隔着镜子对望。

她是人类。

而江辞舟也是人类。

不清楚这一异常的原因时，柳青山没有贸然相认。她看着镜子里江辞舟系错的纽扣，就跟没看见一样，面不改色地问：“少爷，化妆师让我顺道问您，衣服合适吗？”

江辞舟扭过头看向她，他不笑，让人感觉很淡漠，但眼神却是专注的，声音清清淡淡：“合适，只是我现在不太好，我无法将前两排的纽扣系好，我忘记了一些事情，我知道你也是。”

实在坦诚，这样的态度确实出乎柳轻山的意料。这个人就好像没有防备之心。

“所以呢？”她问。

“所以我们可以互相帮助，畸形记忆只限制自己，并没有限制帮助对方。我想你的麻烦比我还大，和我合作并不亏。”

江辞舟回过头来，一步一步走向她，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神秘幽深，这气味渐渐浸了过来。说到“合作”两个字，江辞舟顿了一下，这对他来说也是个陌生的词语。

“可以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