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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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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朗朗读书声从致知堂传出。

前几日林听鹤母亲病情好转,少年背着书篓来到宋家门口。

按照二人之前约定,宋珉借给他十两白银,他要在母亲病愈后成为致知堂教书先生。念及林听鹤尚在城中学堂读书,宋珉十分体贴地给他安排在学堂休沐时间。

心知这是在特意照顾他,林听鹤感激道:“多谢宋姑娘。”

宋珩探出脑袋提醒,“在学堂要叫宋先生哦!”又默默缩回脑袋。

林听鹤微楞,立刻改口:“宋先生,为我重新安排课时吧!我已经退学了。”

少年语气平静,宋珉几乎能看出他眼底掩藏的苦涩,母亲身体虚弱急需钱财,学堂费用繁重,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亦无经商头脑,退学是最好的选择。

多年埋头苦读,童生试在即,现在退学就意味着放弃科举。

不等她出言安慰,林听鹤咧嘴傻笑:“不用担心,我会努力自学的。”

他若是个天才宋珉相信他能自学成才,可他这傻样,宋珉心软,将小书房让给他。

不过几息,少年激动地打开房门,怀中抱着两本策论:“宋先生的札记!我我我我我能看吗?”

不怪他如此反应,宋临是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且是当年魁首,按照授课老师的评价,他若再考,中举人也不在话下。

自他之后十余年,附近村子连个秀才都没出过,能观摩宋临的札记,比背十篇策论来的有用。

“上完课你才能看。”

“多谢小宋先生!”

宋珉无奈,改口改的真快啊!

自那日起,致知堂多了位严厉的林先生,小书房多了位苦读的林学子。

*

孙妙妙帮着娘亲砍完猪草,喂完猪崽,抓着小布袋往外跑,声音脆亮:“娘我出去玩了!”

孙大娘听见动静出门时,连个人影都没了,她笑着摇头:“这孩子跑的真快。”

说曹操曹操到,陈大志拎着一盒糕点进门,脸色有些不自然,闷声道:“姐,我来看你了!”

孙大娘喜出望外,陈大志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姐弟感情深厚,当即热热闹闹与他寒暄一阵,陈大志却支支吾吾:“姐,我其实是有事求你帮忙,很简单的,盖个手印就行。”

另一边,宋家院墙外,一个娇小人影蹲在地上,手中捏着树枝。

树枝划开地上尘土,落下一个个歪扭的小字,口中嘀咕:“怎么又是三字经?什么时候能教点新的呢?”

正是声称要出去玩的孙妙妙。

写完一句,她用树枝将尘土抚平再续写下一句,小姑娘穿着旧裙,目光专注。

宋珉无声站定,俯身看了半晌,等她腰身酸胀,小姑娘还在写。

“你能全篇默下来?”

身后猝然发声,孙妙妙没想到偷听课的事情会被发现,跳起来要逃跑。接着腰身一紧,回头看去,腰带被人死死勾住,她扭了两下没能挣开,认命般跟宋珉去了小书房。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转,聪明劲几乎要溢出来,似乎正在想办法从她手上逃脱。

宋珉肃着脸问:“叫什么名字?”

“孙、孙妙妙。”

“你跟陶罐——”

孙妙妙猛地抬头,急于辩解:“是我要来偷听的,陶罐他什么都不知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宋珉注意她很久了,也曾叫宋珩跟陶罐打听过,孙妙妙是孙大娘的女儿,孙大娘夫妻感情好,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儿子。

时间久了孙大娘魔怔一般,从邻村吃不起饭的陶家抱回了陶罐,要陶罐入赘做孙妙妙的小夫君。

这事在村里流传多年,大家都能理解,这年头家里没个男娃那就是绝户,等两夫妻去世,孙妙妙的下场只会比宋家姐弟更惨。

“你好好回答问题,我便不追究此事。”

孙妙妙拽着布袋,乖乖点头。

*

宋珉偶尔会去城里送书,她不在时由林听鹤授课。

相较于宋珉喜爱编故事跟学生们讲道理不同,林听鹤更习惯用学堂先生们惯用的法子授课,那便是背。

不认识的字?背!不明白文章的意思?背!若是背不出,还读什么书?腼腆易害羞的少年进了课堂,拿起戒尺,对着顽劣的学生们生出的怒火能烧塌整个致知堂!

因此学生们更喜欢宋珉上课,对林听鹤恐惧多于喜爱。

宋珉却觉得这样很好,毕竟有些孩子确实需要通过背诵来增强记忆,否则一天课上完,他们能忘得一干二净。

只要林听鹤不体罚学生,她绝不会主动插手。

宋珉领着孙妙妙走进致知堂时,林听鹤正在抽查昨日布置的文章背诵。

“一首五言,区区二十个字,竟背错三处,回家可曾用功读书?!”

那学生撇着嘴低着头,乖乖伸出双手,等待先生的戒尺落下。

林听鹤心头一软,多听话的孩子,怎么就不在学习上用功夫呢?狠下心打了一戒尺,见宋珉要进学堂,匆匆吩咐学生,“明日再过来背一遍,先回去吧。”

转头看向宋珉,或者说她身后跟着的扎着羊角辫背着布袋的小姑娘。“小宋先生,您这是?”

自从得了宋临的手札,他便以宋临弟子自称,对宋珉的称呼也从宋先生变成小宋先生。

“林先生,这是妙妙,咱们致知堂的新学生。”

“可她——”是女娃娃啊!

似是看出他心怀忧虑,宋珉拍拍孙妙妙脑袋,“学堂内给你留了位置,去坐吧。”

“谢谢先生!”

孙妙妙双目放光,原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在院墙外听课,没想到有朝一日她孙妙妙也可以进学堂做学生。

学堂中的孩子面面相觑,有些五六岁便在致知堂读书,从未见过有女学生入学堂,不由伸长了脖子去看。

林听鹤皱起的眉形成川字,到底没说什么。

当日下学,学堂内第一次吵起来。

宋珉这几日在后院捣鼓造纸,竹子还差些火候,她试着做后面的步骤。

将纸泡湿,揉碎,制成一盆纸浆,用定制的蔑帘板兜住纸浆,静心等待多余的水沥干时,学堂内的争吵声已经钻进她的耳朵。

怎么回事?放下手边的蔑帘板,宋珉踱步去了致知堂,等她到时,学堂内几乎成了孙妙妙一人的独角戏。

“方才你我比试,大家也听到、见到了。”

“你背书不如我,写字不如我。”

“不过我可以原谅你,因为你心胸亦不如我!”

小姑娘胆子大的很,面对比她高一头的小少年,双手叉腰,妙语连珠,对面小少年招架不住,险些气哭。

听到这,一直作壁上观的林听鹤竟感到羞耻。

方才有学生以“女子不该进学堂”为由向孙妙妙发出质疑,三言两语间质疑化作挑战,孙妙妙一字不落的背完全篇《三字经》与《百家姓》,最后还背了一节《论语》和《诗经》。

莫说学生,林听鹤都愣怔了,据他所知,致知堂主要教导学生识字、做人。

孩子们在乡野长大,没有识字基础,学起来十分吃力,几年下来基本止步于《论语》,那个时候学生们大多满了十岁,要么去城中继续读书,要么便回家去种田。

孙妙妙不过七八岁,已然背到《论语》,他下意识提问几句,小姑娘对答如流,竟如此聪慧!

看到林听鹤眼底的不满化作赞赏,宋珉双手抱胸默默走回后院,好在他不算太过迂腐,不然还得再换个先生。

*

“又要侍疾,真是没完没了。”

燕琳琅烦躁地踢开御花园小道上的鹅卵石。

随侍宫人左右探头,发现四下无人才低下头,恨不能当自己没长耳朵。

长公主贴身宫女佩玉捧着木盒姗姗来迟。

燕琳琅打开看了一眼,正是一卷佛经,再不喜欢那老妖婆,燕琳琅也不会叫所赠之礼出了岔子,并未发现问题后,她懒洋洋道:“走吧。”

出了御花园她便收了笑,眉尖儿蹙着,眸中泛起愁绪,宫人通禀后,红着眼眶入了内室。

“祖母,琳琅来看您了。”

房中昏沉,因此白日里也点着灯,或轻或浅的药味萦绕鼻尖,偌大的床以整块小叶紫檀木制成,太后年近花甲,头发花白,倚着床头翻看佛经,腕上紫玉佛珠价值连城。

重病不见好转,宫中都在传太后只怕不久后便要殡天,如今半月有余,老妖婆白着脸,呼吸长进短出,仍稳稳得活着。

床前小几,世家贵女们的手抄佛经满满当当摆放整齐,一侧屏风后,数不尽的佛经高高摞起。

大概是前半辈子坏事做尽,现如今想起来吃斋念佛,她倒是要看看,哪个菩萨不长眼会护佑着老妖婆。

心中冷笑,燕琳琅红着眼急步上前:“祖母,您可好些了?”

太后弯起嘴角,握住她的手,“祖母,咳咳好些了,咳咳咳!”

燕琳琅殷勤地拿过帕子为她擦拭嘴角,又拍着后背为她顺气,对着一旁的宫人怒道:“这还叫好一些?太医们都在做什么!竟一个有用的方子都拿不出来吗?”

宫人惶恐下跪。

太后喘过气,拍着燕琳琅手背,“骂他们做什么?怪祖母老了。”

老人目光和蔼,面容慈善,燕琳琅硬是挤出两滴泪。“祖母不准胡说。”

祖孙二人说着体己话,直到伺候完太后吃药,燕琳琅才躬身出了内室。

一旁的嬷嬷目光频频落在下一本佛经上,见公主走了,正要捧着佛经献上去,太后挥挥手揉揉额角,确实是年纪大了,和小辈说会话便累了。

嬷嬷不动声色地攥着佛经边角,又将它放回原位。

回到公主居所飞鸾宫,燕琳琅再也忍不住抽出帕子将手指里里外外擦干净,一把扔给佩玉,冷声道:“烧了!”

佩玉屈膝行礼,另有两个宫女端着清水与手帕呈上,燕琳琅双手浸入水中,抹上香胰子又洗一遍,这才擦干手。

另一位贴身宫女温玉上前低语,燕琳琅眉头一挑,令宫人下去,殿内只余温玉一人。

“赵阁老来了怎不提前与我说?”

“公主恕罪,赵阁老得知您在太后处,特意吩咐奴婢不可打扰。”

她走入寝殿,重新换了身衣裙,挑了最喜欢的宝石金簪,温玉帮着整理衣袖,收拾妥当后才撩起珠帘向书房走去。

行至半路,想起摊开放置于桌面的话本,燕琳琅暗道糟糕,脚步加快地进了书房。

书房布置文雅,未点熏香,六座数尺高的书架伫立,光影斑驳间,白衣男子无声静立,他样貌精致,浓眉长入鬓角,一双眸仿佛黑玉棋子,正垂眸专注地观看手中书卷。

燕琳琅心头喜意在看到男子手中所持之物时烟消云散。

素来骄纵任性的公主心虚地走上前行礼:“见过赵阁老。”

赵长歌没有搭话,指尖翻过一页,仔细看过。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书房内只有纸张翻过的声音,燕琳琅借着余光打量赵长歌脸色,平静无波,也对,宦海沉浮十五载,阁老的心思她哪里能看透。

房中越来越闷,燕琳琅快要承受不住这般心理压迫,“先生,您要不直接罚我吧!”

作为燕朝长公主,燕琳琅一出生便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在圣上面前一向是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

四岁那年,她偷偷藏进出入宫中的牛车,被不知情的菜农带出宫去。整整三日,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被金吾卫翻个底朝天,毫无所获。

圣上震怒,欲将飞鸾宫人尽数处死。

是赵长歌拉着公主的手,一步一步自宫外走来,珍宝失而复得,圣上大喜,亲赐赵长歌为公主太傅,是以公主私下一直称呼赵长歌为先生。

书页翻完,赵长歌将书合上,与旁边第一卷放在一起,声音清朗:“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何罚你?”

燕琳琅拽着衣袖上的珍珠:“因为我偷看话本了。”

“可我并未落下功课,先生尽管出题,学生若答错一题,便不再看此书!”

赵长歌哂笑,“这书是何人所写?”

燕琳琅咬着唇,“这,她是无辜的。”

口中总爱喊打喊杀的公主,实则比任何人都不愿见到死亡,流落宫外那三日,她见到太多人死去了。

“字儿不错,笔力尚浅,胜在新奇,故事也有几分勾人。”

这番话说得平淡,落进燕琳琅耳中如同激起千层浪。

赵长歌出身寒门,凭借一身才学在朝中站稳脚跟,自诩文人,行雅事,爱的是古今诗文,话本这般讲述小情小爱的俗物怎堪入眼?

有如此评价,可见他与那些之乎者也的酸儒相去甚远。

自心底涌出喜意,燕琳琅不由附和:“对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写女子复生,依靠自己改变未来的话本。”

“可惜才写了两卷。”

言语间尽是遗憾,宋珉那小村姑写得也太慢了!

一抬眼瞧见赵长歌静静看她,那目光晦暗幽沉好似能一眼将人心绪吸走,换做以往,她定然要羞涩一番,今日却觉得怪怪的。

胡思乱想之际,那人开口:“书不错,行文却胆小了些。”

“若将富家少爷换做世家公子,想来会更有趣。”

哪里有趣了——跟在赵长歌身后久了,燕琳琅隐约听出他弦外之音,心尖儿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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