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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赤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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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贯明显是不想说的,但真言符在,他不得不说。

“有人说南山上边出事了,叫我上去看看。”

还剩一次。

“两日前你去白鹿对接的人是谁?”

“康尧。”

杜渐利落地把他额上的符撕去,陆贯应声往桌上倒去。

“他没一两个时辰是醒不来的了,放他回去前查查康尧这个人。”杜渐做了个手势,随后在陆贯脑后落下一个阵法,阵法在落下时顿时销声匿迹。

乔锦转了个身,说道:“放他回去?回哪?”

南宫微接过了他的话头,“丢门口,让他自己回去。”

乔锦望出去,看着外面阴雨绵绵,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

“行。”乔锦思考了片刻,起身提起陆贯,往大门廊下走去。

随后他又留了句:“你们聊完来案卷宬便是,先前去过的。”他指的是头一次来的那地。

“行。”杜渐答了一句,随后视线往下看了看。

“这纸是什么?”杜渐瞥了一眼,注意到南宫微手里的几张纸张。

南宫微摆上桌摊平,杜渐顺势坐了下来。

“民报商,报的是陆贯,但无实际证据,淮海采取不理不告。”南宫微把纸推到了杜渐面前。

杜渐拿过案牍,细细地翻看着。

“三次……还有案底在,老客啊这是。”他看着上面写的事迹,啧了一声。

“嗯,上面有报,有人说前两日他见陆贯拐了个人。”南宫微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日黄昏,他按时收摊准备回家,刚刚收拾好后他抱起一筐未卖出的胭脂,抬头正好看见前面走过的人。

他是淮海跑来白鹿做脂粉生意的,自然认得陆贯。

只见陆贯笑眯眯地和一个身着黛青色衣裳的姑娘说着话,身后还跟着他那个手下。

“真的?我娘过得可还好?”他看不清姑娘的长相,但就她的身形来说,应划分为女人才对。

“好啊,她在我那府里不愁吃穿,今日我便领你看看。”陆贯挨得很近,那虎背熊腰的身子挡住了大半,在那姑娘身上投射出一片阴暗。

他本来前些日子见到陆贯带着个人从这路过时也没觉得怎么,认为这是陆贯自己的事,便没理会。

直到陆贯几日下来,每一次带的人都不同,谈话内容都有五成相似。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相同的是他最后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陆贯走得快,他听不确切,但他望着那个全身穿黑的手下怎么都不对劲。

炽热的烈阳沉睡在远处阴暗的山,那日起天再也没晴过。

晚上就寝时他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开始细细地琢磨起近几日陆贯路过的举动,他越想,越细思甚恐。于是早间便忙不迭地跑去稽查府举报。

杜渐看完了简单的概述,忽地想起今早自己似乎在重叠的尸群中见过所谓黛青色衣裳的女子,但不敢确定是不是。

他有想过现在检验一下便可,奈何外头下雨,尸首总不能摆在屋内,只好作罢。

他顺着把剩下的都看完了,发现一个共性——都是疑似拐卖。

“看出来了吧,我如今怀疑他是把人给拐了然后杀掉。”南宫微瞥了一眼,见他看完后适时开口道。

杜渐沉声道:“嗯,但有些瑕疵。”

“若是仅仅这几宗,杀的人远远不足我们已知的。假设真是早有准备,那不可能家里人不见了不报案的。”这几宗上报里林林总总加起来的受害者不超过十人,与围城案里的八十二差远了。

南宫微一颔首,认可他的说法。

“你是施的追踪咒吧。”南宫微见他起身,徐徐说道。

“嗯,他得一两个时辰才醒得来。这期间里我们要么把陆贯查清,要么把康尧查清。”杜渐往外走去,南宫微便随着他一路弯弯绕绕拐到乔锦和唐岚的所在地——案卷宬。

乔锦见他俩来时招了招手,另一只手还抱着一叠案卷。

“怎么回事你俩都抱着卷宗走来走去?”杜渐刚进去便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抱着一叠卷宗,一个蹲在地上整理卷宗。

屋内案牍遍地,如同染黄的白雪堆一般。书橱上仅有寥寥无几的几叠案牍,剩余的都给他们搬下去重新梳理了。

“哦没事,我这左右没事顺手帮帮她整理罢了。”乔锦弯腰把手上那一叠卷宗放在地上,起身拍了拍手说道。

唐岚闻声抬起头来道:“嗯是。一时发现许久未曾整理,过于杂乱便重新理了一番。”随后她又低下头去搬起地上最后一叠卷宗。

南宫微走到一旁,望了望边上繁多的卷宗文案,说道:“不碍事就行,陆贯的根底查清楚了吗?文案有无翻出?”

“唔……翻是翻出来了,但没来得及看完,放到那边桌子了。”他一指向门口边上的那个桌子,上面放着一叠摞起来零散的纸张。

杜渐恰好在那旁边,便走两步顺势一拿,站着挨在桌边就地看了起来。

案卷宬或多或少有些许乱,因此其余人前去一同看文案时她并没前去,而是把整理出来的文案叠回架上,这才凑过去一道看看。

“啧,还是个老客。”乔锦琢磨着他手里的那份,撇头问唐岚:“他记载在册的案底有四次之多,你可有印象?”本来他是想说有没见过,转念一想是稽查府管的便没开口。

“没有,我是新人。”唐岚有些许无奈,叹气道:“入府未满三旬,有许多事我一概不知。”

“未满三旬?”一旁杜渐听了,狐疑道。南宫微也把视线挪到那边。

“联合审查这是,不是说你如何,你们这不应派老练的人么?”杜渐道。

唐岚再次叹气:“唉……我也不知,说是历练。”

南宫微问言又看回手中纸,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无事。”

“陛下,既来之则安之。”赤霄的话几乎是与南宫微同时说出的。

她一如既往地请天渚坐下,手指沿着黑椅的边划过,随后缓缓拉开。

屋内呈一副书房的模样,摆设样样精致无比,架几案的边缘漆满了暗金色,案面上还刻有浅浅的一层银色龙纹。天渚有次闲来无事细看了一下纹理,估摸着刻的是双龙戏珠图。

天渚拢了拢华贵的衣袍,坐下时头上冕旒上坠下的旒相互碰撞,发出丝缕声响,脸上的神色看不真切。

赤霄轻车熟路地从屉中一匣子里找到一枚墨玉小针和一块黧黑绢布,尔后转身走到天渚背后半拉下颈后的衣裳,运起灵力注入针中,尔后沿着昔日痕迹刺下。

“吾神在上,赐吾等雨霖。”

“生生不息,施与吾汝诅咒……”她口中念念有词,口中古言雅语随着刺针此起彼伏。

天渚忍着痛楚紧攥着袖,垂眸望着衣袍上繁复的纹理。

那是凤凰,是寒水宗的神,从古至今的信仰。

自寒水宗设立起,每个宗主的背后手背都会刺上凤凰图腾。伊始,她们只是为讨个好彩头,但随着宗门心法的成熟,她们研制出了一套祭祀与神祈的法子。

凤凰受了神祈,会赐宗主神力,也会庇佑她们。

“吾凰在上,谓神灵降临。”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爱止。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注1)

天渚不知凤凰是否会庇佑她们,她只知人要靠人来庇佑人。所谓德高望重的,怕是她国师赤霞罢。

“……归生凤于王。”(注2)

真的会降神么?那么她娘呢?凤凰怎么不救她?

滴滴血珠随着动作的起伏而飞溅,又在将要沾染衣袍时被赤霄用绢布挡下。

随着祈词的落尾,针刺到最后一点。

天渚登时瞪大了眼,无意识地张着惨白的唇,喉间竟是发不出一丝声响,她嘶哑着喉,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里,留下一道道红痕。

赤霞见惯刺图腾时她们悲不自胜的模样,既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因为害怕出事而停手。

这是规矩,每月都要补刺一次。更何况她经历了三次换代,对这些大小事早已熟稔无比。

最后一针已落,由针眼构成的凤凰图腾流淌着淡淡金光,自主连为一个完整的图腾。

天渚忽地觉得有风刀霜剑划过她的躯体,丹田有似潮水洪流的寒流涌进,直至把她残余的火苗吞噬。

那一瞬间即使受了上百遍也难以忍受,顿时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尔后失去神志往前倒。

赤霄早有准备,一手揽住了她,缓缓顺势向桌子靠去,再一把抱起安置到一旁床榻上。

天渚喘着气,面色可见的痛苦。平日里风姿绰约的模样一扫而空,面白如纸。

面具下的赤霞仍是无动于衷,像是没看见一般。她俯身帮天渚掖好被褥,拉开交椅坐下,垂头伸手帮天渚调理着灵力。

那一刻,场面像极了文雅的母亲在照顾孩子。

房里的物什基本都带金,因为神祈后的人灵力波动凌乱,非常物可压制。唯独这特制的金方可压制些许,让祈人平息下来。

这房岁月久远,已不知是何时建起,床榻都带着些历史的痕迹。

那建屋人倒是思虑周全,连床榻都有所准备,好叫个别神祈后的坚持不住的祈人能歇息,也算良心。

赤霄自幼出类拔萃,如镜面一般的平静的心态使她蒙上一层朦胧的层纱,让人想要靠近,却又有一种莫名的隔阂感自她身上油然而生。

她是继承她娘的衣钵当上国师的,但授权那日无人有异议,因为她就是最好的人选,即使她不继承也还是会成为国师。

赤霄继位时正是天瀛盛年间,天下太平,上下和睦,周旋不逆(注3)。天瀛帝无论是修仙之流之事或是平民百姓之事所处理之手段都无可挑剔。加上她是半路接上的,先前天瀛帝所不知她娘都尽数教与她了,赤霄自然教无可教,成为一代闲国师。

好景不长,轮到天泗帝继位时,灾难便悄然降临。

天泗十三年寒水宗内乱,分为了两派。一派是随着国师的保守派,一派是随着丞相的激进派。

那时正值各道府独.裁进行得最为火热的时期。彼时陵安道府改革的最为彻底,把律法大换血。激进派认为陵安道府是个祸患,要让玄陵宗归顺,否则开战。

但那时独.裁的规矩分明时全宗门上下全票通过颁布的,御笔朱迹分明写着改法自便,难不成朱迹未干便要推翻?

赤霄带头召集全宗集议,会上挑明了和睦不反对的立场,多次说明战前、战时、战后的后果与不妥之处。

她们一向秉承着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制,赤霄本以为她能赢,但没想到正局面焦灼时,天泗帝站到了激进派去。

“你做什么?!你可知我等若是与陵安开战损失会有多惨重!”她登时瞪大了眼,一手拍在议事桌上,发出“啪——”响亮的一声。

“朕有愧于老师……对不起……”天泗哽咽道。她心知肚明,哪有想过开战,但若不如此,她便会死在丞相的手上。

可惜她还是死了。

天泗紧攥着手,站起身来,强迫自己用一种“是又如何”的眼神瞪回赤霄。

天泗是天瀛的小女儿,死后便交由赤霄抚养。但赤霄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能一夜之间和她唱反戏,气得眼眶红了一圈。

下头的人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上头两人之间飞沙走石却皆不言。

天泗有愧于她,那之后便一直想要等战事结束后找个时间向赤霄坦白。但她没能活到那时,不得而终。

天泗下葬那时,她再次接过了一个孩子。也正是那时,般若面具攀上了她的脸庞。

赤霄不知自己为何要带个面具,可能是想骗过自己的肉眼罢。

修仙者的岁数要比凡人长,她自然还有百年有余;但她活至今日,从未如此难受过,像是在心上缓慢地扎针,细而密。

她性子开始变得更为冷淡,尤其对天渚,她害怕又像天泗一般。因此她宁愿天渚恨她憎她,也不愿天渚真的对她好。

赤霄为天渚铺下了一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爱止。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出自《诗经·卷阿》

注2,归生凤于王:出自《中鼎》

注3,上下和睦,周旋不逆:出自《左传·成公十六年》

怕误解说一下,这里说的三旬指的是三十天

二次祝大家虎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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