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玉小霜收了碗，就要出去。
洛醇赶紧拉住她：“再坐会……”
玉小霜歪着头看他：“我怕打扰你发呆。”
洛醇窒了窒：“……我在想这次的事，你来了，我就不用发呆了。”
玉小霜将碗放在桌上，又坐回床边，道：“想问什么，问吧。”
公事上，他们都不含糊，洛醇也很快进入状态：“信，送出去了吗？”
那会他怕自己撑不过去，醒不过来，情急之下，只能将事先写好的信交给玉小霜，倘若交给小满和惊蛰，他们不一定能联系得到南宫家。
他赌，赌玉小霜就是皇帝派出去的暗探，她能联系上皇帝，能联系上南宫家。
玉小霜点了点头。
果然，她果然是……
“我拜托景家三爷送的。”玉小霜补充道，打断了洛醇起伏的心思。
咦？怎么又扯上了景三爷？
是了，他们是被景三爷带回来的，在车顶上时，他只顾交代信的事，却忘了问她，如何能请得景三爷的相助，倘若是一般的交情，可不值得景三爷冒如此大的险。
洛醇看着玉小霜，若问出口，她会实言相告吗？
玉小霜贴心的解释道：“第一回来，你定下了不少饰品，都已设计完毕，就等着你确认款式后，开始制作，这么大一笔生意呢，景三爷怎么得也不能让你出事啊。”
商人确实是无利不起早，可有些时候，再大的利也比不上身家性命重要，景三爷若是露了马脚，跟宫家撕破了脸，只怕在楚州再无立足之地。洛醇可不信景三爷会为了区区一单生意，拿自家的基业冒险。
这就是不打算实言相告了？
不过也能猜得出来，她只需说他们是探查毒衣案而来，为景家洗脱罪名，景三爷必定会倾力相助。
景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景鸾阁若被定了罪，抄家灭族，远在楚州的粹珍斋也会被波及，保住他们，就是保住景家，这点远见，景三爷还是有的。
洛醇点了点头，玉小霜却有些愣，这种理由也信？
洛醇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失笑道：“好不容易编了个理由，又怕我不信，我真信了，你又难以置信，不累吗？”
见玉小霜绷紧了面颊，洛醇更想笑，又道：“我问，你想答便答，不想答便可不答，不必费心编理由。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你暂且不能说，我亦然，或许总有一天，我们都可以卸下伪装，坦诚相待。”
玉小霜那绯色的唇张了又张，却说不出话来，虽然有所疑虑，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为什么要突然拆穿，很吓人的好吗？
洛醇仔细打量她的神色，问道：“那夜，帮我们的灰衣人，是认识的？”
玉小霜别过脸去，将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咽下，道：“无可奉告。”
这就算是答应了，不再编一些傻理由了吧。
那时，陆小哥儿与灰衣人较为亲近，应该是熟识之人，但后有追兵的情况下，陆天霜还与灰衣人在一旁叙话，不会是寒暄。
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以陆天霜的机敏谨慎，只会是确定灰衣人的身份，以及对他们是否无恶意。
灰衣人能跟着他们一起到此，必定是极其信任的，可陆小哥儿熟识，陆天霜却不识，知道身份后，又如此信任的，会是何人呢？
小满与惊蛰昏迷，也不知此人去向，难道与陆天霜也是一个路子的？
洛醇暂且收敛了心思，笑着说：“嗯，我明白了，我宁愿你不说，也不希望你用一些奇怪的理由搪塞我。”
玉小霜给了他一记白眼，因为被吓到而心有余悸地沉默着。
“方才吓到你了？我……只想与你站在一起，处在同一立场，即便我们之间都有属于各自的秘密，只要能并肩而行，其他的，我不在乎。”洛醇轻声说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柔软，微凉。
玉小霜深吸一口气，抽出手来，洛醇的掌心一空，却觉得心也一空，想再去抓那只手，玉小霜已经站了起来。
她拿了碗勺，微微退后了几步，离烛火远了些，神情有些模糊，她平声道：“小王爷，你与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你我各自的秘密和身份，没办法站在一起。”
说完，玉小霜转身往外走去，她的心，跳的有点快。
她的手刚触及到门，却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若是我的身份成为我们的阻碍，我便不要这身份，我愿意抛却一切，只换你在我身边。”
玉小霜的呼吸微乱，她顿了顿，稳了稳心神，侧头道：“你我相识还不足十日，就到了如此地步吗？还请小王爷多多思量，别日后追悔莫及。”
洛醇想说，这和时日长短无关，可玉小霜已经推门出去，他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又过了一日，今日是正月十四。
昨日一整天，玉小霜特意没去照料洛醇，反正小满和惊蛰都能下床了，他们照看主子天经地义，自己犯不着总是凑上去……
她承认，她又逃避了，为什么要逃避，逃避什么，她还没想清楚……
抛开这些不去想，她坐在房中思索着当下的情形，初十那晚，送信之人趁戒备未严之时，出了城门，等信送到京城，哥哥们再带兵赶过来，怎么也要十天左右，算算日子，就要到正月下旬了。
届时，宫家有足够的时间毁灭证据，或者再次对皇帝出手，或者查出他们的所在……
她不能再等了。
她受得都是皮外伤，伤口已经在愈合，身子也在恢复，得想法子生擒了宫家兄弟，能拿下宫万笙也行，将他送去京城。
一来让大理寺好好查查这宫家二房与浮月楼，二来避免他再次兴风作浪，三来逼得他身后之人自乱阵脚。
她的手搭在剑上，暗暗想着法子，不自觉地缓缓将剑身推出鞘来。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她一惊，长剑坠落，另一只手接住，递还给她。
玉小霜顺着那只手抬头一看，竟是洛醇，她突然想起，应葶纾所说：洛醇接近自己，自己没有防备……
是自己的警惕性变差了？还是仅仅对他不防备？自己就那么信任他？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玉小霜问道：“你怎么起来了？小月准了吗？”
洛醇满腹话语，顿时一噎，旋即道：“……准了的，出来走走有利于伤口恢复。”
玉小霜眉头微蹙：“小王爷，您伤口都深可见骨了，小月会许你出来走动？好让你伤口崩裂吗？”
总觉得她有些凶呢，是关心自己吗？
洛醇的眉头舒展了些，诚恳地认错：“小月并未准许，只是昨日一天都没见到你来，我有些放心不下，出来看看你。”
重伤的人又不是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小满和惊蛰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个重伤的人都看不住，真没用。
小满和惊蛰在洛醇休养的隔间中，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小满抹了抹鼻头，看了眼面色发白的惊蛰，少主威胁他们，非要出去，自己也拦不住啊。
见洛醇面色苍白，好似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模样，玉小霜也说不出狠话来，只好扶着他靠躺在自己的床上，不许他乱动。
玉小霜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洛醇问道：“你……是想要自己动手吗？单枪匹马去对付宫万笙？”
玉小霜猛得侧头看他，这人成精了，怎么猜到的？
为什么她瞪眼含嗔的模样这么有趣呢？
洛醇忍不住笑了，道：“算算日子，南宫家的人收到信到赶来，一去一来，最快也要十日。我那时只想着谁可信，却没想起来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过来，只怕什么都晚了。我能想到，你也能，怕你等不住，会自己去。”
玉小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要阻止我吗？”
果然是要去，若真的只是为自己办事，怎会如此积极主动？她等不了，只能是她也担心宫家会再生事端。
洛醇认真点头：“我试试看，若阻止不了，我便与你一同去。”
玉小霜心想，打晕眼前这个重伤之人，还是有把握的……
有人来了，脚步有点急，玉小霜坐直了身子。
她又突然愣住，这会有人接近，她立即有所察觉，方才自己虽在思索，可洛醇都走到了身边，自己都没有防备，这，这……
洛醇也发现了这一点，目光炙热又柔和地看着玉小霜。
玉小霜避开他的目光，敲门声起，她起身跺了跺脚，去开门。
门外是景楼，看到洛醇也在，愣了一下，眼神询问玉小霜。
刚开年，粹珍斋的订单已经接到了年中，景楼事务繁忙，不能时时亲自下来探望，便派了稳妥的小厮丫鬟过来帮忙，这会却亲自下来了。
玉小霜道：“景三爷亲自下来，必定有急事，但说无妨。”
景楼这才道：“之前你托我送信出去，为保险起见，我随信附上了一件玉饰信物，这会有人带着信和信物来了，我只推说要查查是谁寄出去的信，让他先在前厅等着……”
玉小霜和洛醇相视一眼，都有些狐疑，这才三四天，怎么会这么快？
洛醇问道：“景三爷，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悄悄看一眼来的那人？”
景楼点头：“我来就是此意，还是亲眼见过稳妥些。”
洛醇缓缓起身，玉小霜只好扶起他，不让他去也不行，毕竟明面上只有他认识南宫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