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凝滞，一片漆黑中，徐竹琛只能听到雨水滴滴答答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屏息凝神，手指已经按在湛露的剑鞘上，神经紧绷，一点异动都不肯错过。

对面显然是个好手，身上的内力收敛得极好，徐竹琛险些判断不出内力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谁都不肯先出手，只有二人之间的夜雨越下越大。徐竹琛没有运起内功护体，早已被雨水淋了个透湿，雪白的长发一绺一绺粘在脸上，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便小心地抬起一只手，将头发抹开。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赤红的光芒穿透雨幕，向着徐竹琛横扫而来。

徐竹琛隐秘一笑——她赌对了。她的对手不受雨幕影响，看得见她的动作。她只是稍作试探，对手便没沉住气，发动了攻势。

徐竹琛身体一侧，湛露瞬间出鞘，在胸前正正抵住对手的剑锋。二人兵器相接，一瞬间迸出火花。借着一瞬间的火光，徐竹琛看清了对手的武器，是一把单手持的短刀。

不对，这把刀的刀宽太窄了，这样的短刀绝无可能平整切下人类的头颅。徐竹琛刹那间意识到怪异的地方，脚步一点，运起轻功腾上半空，抓住石壁上的烛台，险险躲过对手左手劈下另一把短刀。

好险。徐竹琛在空中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心里不免战栗。对手的内力难以察觉，双刀的攻势也是一虚一实，右手虚刀吸引注意，左手实刀取人性命，着实难以察觉。若非她仔细检查过尸体，当真难以应对对手诡谲的战术。

眼见一击未中，还暴露了自己的双刀，对手也不再恋战，趁着徐竹琛还未返回地面，一脚将无头尸首踢飞，转身就跑。

徐竹琛此时已经运转内力阻隔大雨，看清了敌手一袭黑衣，显然是行家。她方要落地，正看到尸体飞出，心中权衡利弊一瞬，确定自己没有遗失尸体上的任何一处细节，便提起湛露剑，猛追几步，倏然将剑一挥。

银亮的剑身缠裹了饥寒的内力，剑气裹挟着半空的雨滴一并向前飞去。雨滴被寒气凝结，一滴滴结成锐利的冰锥，晶光璀璨，不由分说地飞向黑衣人的后背。

黑衣人猛然一回头，双手短刀相击，登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震落冰锥。天空轰隆一声惊雷，电光照彻这片树林，徐竹琛看到黑衣人蒙头覆面，整张脸都藏在面罩下，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

难不成，这就是给李凤龙传信的“银环蛇”？

徐竹琛略作思考，否认了自己的想法。银环蛇手段狠辣，作风高调，在雁山也是罕见的狠手。这位第一杀手银环蛇行事怪僻，武器是一把黑金所制的朴刀，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用惯长刀的人发力多在腰腹，改换短兵必定有不适应之处，眼前的黑衣人发力方式却多是由臂带腕，是惯用匕首短刀的人。

徐竹琛眼见黑衣人挡下冰晶，露了空门，急运轻功赶上前。二人过了几招，刀刃相撞，黑衣人明显落了下风。徐竹琛抓住机会，湛露不由分说地刺向黑衣人侧腹。同时，她化掌为刀，伺机进攻黑衣人的后颈，将其击晕。

一虚一实，这还是和黑衣人现学现卖的套路。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夜色中的树木在狂风骤雨中不断摇晃。徐竹琛的剑势凌厉，速度极快，黑衣人无从抵挡，腰腹中剑，当即闷哼一声，失了平衡。徐竹琛紧接着一掌挥出，此局胜负已分。

却不曾想，在她的手掌触及黑衣人身体时，眼前一道红光闪过，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徐竹琛还未反应过来，瞬间被兜头盖脸浇了一头鲜血。她下意识地挡住眼睛，仅仅一刹，黑衣人便抓住机会，施展轻功逃开了。

她逃不远。徐竹琛在刚刚的触碰之下，确认了黑衣人是名女子，她借雨水擦掉脸上黏糊糊的血液，内心的胜负欲被彻底点燃。

侧腰受伤，女子必定会留下血迹。只要自己行动够快，就能追踪血迹找到她。

芷阳果真人杰地灵，此番交手下来，徐竹琛难得产生了一阵快意。

但她同时也有些忌惮——女子这样的武功，若是不将她擒住，谁知道还会害多少人？她收起湛露剑，循着地面上微弱的内力气息，一路追踪女子而去。

从树林出去后，女子似乎在一处停留了一会，才继续向前跑去。徐竹琛大略估计了一下女子的速度，发现她的轻功极好，即使在滂沱大雨之中，也保持着极快的行进势头，几乎不输凝清步法。

虽说凝清步法是最基础的轻功步法，但其“易入门、难精通”的特质一直广为诟病。只要有一定的武学基础，运用凝清步法易如反掌，但能够如徐竹琛一般，在凝清步法上修炼到第九层的，也是少数。尽管雨夜之中，徐竹琛并不能完全发挥凝清步法的优势，但女子的轻功仍旧不容小觑。

她一路追赶，竟追到了一处民居。徐竹琛跟着血迹跃上屋顶，发现女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一路追踪，追到一处别致的小院前时，看到一道黑影在小院的屋顶上一跃而下。

女子轻功极高，对于此地构造的了解也远超徐竹琛。徐竹琛不愿放过这个机会，跟随女子跳上小院的屋顶，打算居高临下，将女子在此擒获。

然而惊雷一响，变故陡生。徐竹琛方一踩上屋顶，脚下的砖瓦齐齐裂开，她来不及反应，便顺着向下的势头直直摔进屋内。

中计了！

她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还没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一个女声：“呀——”

怎么会是她？

徐竹琛回过头，身后刚刚叫出声的人果真是李凤龙。她正坐在一张绿绸布的麻将桌前，手指敲着桌布，面前是一副正听牌的象牙麻将，差一张三万便能做出龙七对。

桌子另外几边还坐着三个女人，个个锦衣华服，神态安闲，见徐竹琛砸碎天花板掉下来，也只是略微有些惊讶。徐竹琛飞快将她们扫了一遍，每个人身上都没有水痕。

她抱拳道：“诸位、凤姐，抱歉，我乃……追踪一人至此，就先不打扰诸位雅兴了。”说完，她转身要出门找女子的行踪，却被李凤龙一把揪住。

“别走。这可真是菜园子里长人参，稀奇了，我不是让你巡视红烛街吗？你在追踪什么人？”李凤龙一面说，一面伸手擦着徐竹琛白发上残留的血迹。方才也是李凤龙的眼神制止，才让徐竹琛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

徐竹琛见剩下三人对于此事没什么兴趣，已经开始摆弄起桌上的麻将，便贴在李凤龙耳边低声说：“红烛街出事了。有具尸体被人抛在街上，凶手极其残忍，割下了死者的头。我已经推断出了她的行凶方式，一路上正是追踪着她来的。”

李凤龙听完，还没什么反应，坐在她下家的女人先笑了一声。

“这么吓人啊。凤儿，要不你先和你的小姐妹出去看看，我这‘藤萝居’里有没有凶手？”

李凤龙笑了一声：“金大娘，您可太会开玩笑了，这凶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藤萝居造次啊！我还能不知道您嘛！我家这竹丫头，愣，一根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孩子计较。咱们接着打，接着打。”

她说完，松开拉着徐竹琛的手，摸了一张筒子打出去：“二筒，哎哟，您看我这手气。竹丫头，你拿个桶，先去接着漏下的水。”

几个人顺着李凤龙岔开的话题，互相聊了几句自家的孩子，又是一团和气地打起麻将来。徐竹琛站在李凤龙背后，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可怒意却不可抑制地冲上头脑。

无头的尸体还在冰冷的芷水里浸泡，凶手就藏在这里，却要她坐视不管吗？

仅仅因为事不关己，一条人命就抵不过一局麻将吗？

徐竹琛手指一动，寒意聚集，凝水为冰。她方要出手，却被李凤龙向后扫过的袖子挡住。徐竹琛手指再划，李凤龙却反手运功，硬生生顶住她的攻势。

两人你来我往，在暗处斗了一阵后，不能转头的李凤龙终于露出了破绽。徐竹琛趁机将手中的冰块扔向麻将桌，却不想李凤龙“哎哟”一声，猛然站起身，一面接住徐竹琛抛出的冰融化，一面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连连后退。

“那是什么，是蛇吗！是不是竹丫头带进来的？！”

其他三人转过头，还真看见什么长条形的东西在窗边移动，这才露出紧张的表情，纷纷站起身，往李凤龙身后躲。徐竹琛看着李凤龙惺惺作态，心里只觉得好笑。

李凤龙只怕水蛇，不怕陆蛇，就算是面对水蛇，她也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曾有一次，二人从断桥上跌落，李凤龙手边正有一条眼镜蛇。徐竹琛还未出言提醒，李凤龙已经反应过来，整个人顿时暴起，花枪出如游龙，激起丈高水花，锐利的枪尖稳稳扎进蛇的七寸，顺带着在水底大石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还好徐竹琛不弱于她，否则真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一起解决掉。

如今看着李凤龙，她却滋生了一种远胜当时的恐惧。她们只是两年未见，人竟善变至此吗？

徐竹琛内心叹了口气，开始配合李凤龙做戏。她放下水桶，道声“得罪了”，一把掀翻麻将桌，将屋里各个角落都巡视了一遍后，抱拳道：“我未曾找到蛇的踪影，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只是，还请让我到室外探查，以绝后患。”

但这一来二去，已经搅得几个人都没有打麻将的心情。金大娘摆了摆手，示意就到这里，李凤龙连忙凑上前说起奉承话来。

窗外雨越下越大，屋顶方才被徐竹琛踩塌的地方已经漏下了不少雨水。李凤龙把她的麻友安抚好，一个个送上马车，主动请缨留下来收拾屋子。

“竹琛。”她关上门，倚在门框，“你觉得，刚刚如果你能走出去，就抓得住那个凶手？就能伸张正义吗？”

关于麻将，我是麻将废，为了表达凤姐的麻将技术很好：

我：wq（朋友），龙七对和清一色哪个难做？

wq：龙七对

wq：哈哈，我昨天刚做了个龙七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