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还没来不及反应，嘴上就贴上了两片柔软的唇，没给她仔细感受的时间，苦涩的药水就渡了过来，猝不及防间，药水卡在了喉咙里，宁溪忙把对方推开，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惊天动地，差点把肺都咳出来，好不容易停下，眼前却是模糊一片，全是生理性泪水。

她眨了眨眼，把泪挤出眼眶，睫毛沾了水，湿漉漉的。

“你做什么……”她实在是怕了许轻音，喜怒无常的，做事全没章法。

许轻音却不答。

说实话，别说宁溪，就连许轻音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从与宁溪重逢后，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难捱的煎熬中，要是宁溪没有失忆，她大可以为所欲为，可宁溪失忆了，她就没了法子，想做什么不行，想说什么也不行，这种无力几乎要把她憋疯了。

她甚至想抓住宁溪的肩膀，逼问她到底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根本没有失忆。

可一转头，宁溪脸色潮红，泪光点点，又柔弱异常，惹人怜爱，她怎么下得去手？

“把药拿来，我喝，你别再这样了。”宁溪把碗抢过来一气喝了，苦得龇牙咧嘴。

许轻音取了几颗樱桃，给她送进了嘴里。

甜味散开，宁溪才如释重负。

然后，开始尴尬。

她不知道许轻音为什么要那么做，也不好意思不停追问，说起来，是对方占了她的便宜，问一问也无妨，可她怕问出来，又招致更奇怪的对待。

也许，许轻音是想用这种方法试探她。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宁溪战战兢兢地躺下，面朝墙壁，避开许轻音的视线。

但就算她躲了，那道视线还是在她身上。

宁溪感觉自己的后脑都快被盯出洞来，她偷眼去看，许轻音果然是在看她。

两人对视，她倒不好移开目光了。

尴尬。

得说点什么。

但说点什么呢？

宁溪知道言多必失，特别是她在装失忆的情况下，万一某句话没说对，就有可能露了马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把人支走。

“咳，那个，你没有事情要做？”

这话透着点赶人的意思，许轻音眉峰一挑：“你嫌我多余了？”

“没有，只是……”宁溪道：“我想休息了。”

总不会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走吧？

果然，许轻音没有坚持，嘱咐一句后便出了门。

等她走后，宁溪才松了口气。

死里逃生本是好事，可要用自由来换的话，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她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没事，等腿好了，她就能离开这儿了。

而许轻音出门后，直奔藏药阁而去。

妖族的藏药阁规模是三界内最大的，存量也是最多，因为很多药物取自动物的身上，比起其他地方，他们有天然的优势，比如虎骨象牙，这在别处绝对见不到的珍贵药材，在这却是随处可见。

但许轻音找的不是这些。

过些天宁溪就要接骨了，接骨是大手术，至少需要三颗麻沸丸，她不想占用现有的存货，便想着自己拿材料炼制几颗，够宁溪一个人用就行。

当归，天南……前几味都是寻常的灵药，库存足够用的。

可到了血曼陀一栏，却见库存显示为零。

“这血曼陀为何没了？”

旁边当值的小妖惴惴道：“少主恕罪，这血曼陀药性特殊，须得新鲜花朵榨制的汁水才可入药，本来也不甚缺，只是最近天气炎热雨水少，属地里产量也降了，只得派出弟子，到更远的地方去寻……”

“结果呢？”

“暂时……还没有消息……”

许轻音皱眉，又道：“有现成的麻沸丸吗？”

本来，她是不想占用库存的，最近战事吃紧，需要麻沸丸的人很多，有时候，一颗药就能救一个人的命。

可事急从权，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妖取出一只锦盒，道：“只有这些了……”

里面只有可怜的三颗，只够宁溪这次。

“算了，这些留给将士们吧，血曼陀我去寻。”许轻音将盒子推回，走了出去。

便是把药让给宁溪，也只能解燃眉之急，迟早还是得出去再找，倒不如提前备足了，免得急用时着忙。

此时外面已是深夜，她本想回去看看宁溪再走，却又想到血曼陀是清晨采摘的效果最好，此时动身，刚好可以在早上采到，便没有停歇，取出纸鸢乘上，瞬息间便飞出百里。

她知道，藏药阁的小妖仔细地寻过附近，所以附近一定没有，略远些的地方，容易采摘的也被人采完了，要想采到足量的血曼陀，就要去别人绝不会染指的地方。

她心里正有一个绝妙的地方——绝命叫。

绝命叫是处鬼怪横行的绝境，处在妖界和仙界之间的混沌地带，除了急需某种突破材料的瓶颈期修士，一般没人会去那里找死。

那里常年阴雨连绵，正是适宜血曼陀生长的地方，当然，没人会为一点血曼陀去冒这样大的险，所以采到的可能极大。

打定主意，她一路往绝命叫飞去。

到了天蒙蒙亮时，总算到了地方。

绝命叫与外界之间的差别极大，不过几步的距离，前面是阴雨后面是晴天，瞬间就能分辨出来。

许轻音含了避水珠，慢慢踏了进去。

雨很大，就算含着避水珠，能见距离也只有半尺，走了不知多久，感觉到雨势渐小，才是真正进了绝命叫。

许轻音抖了抖水，沿着几乎算不上是路的路往前走去。

几年前，她曾来过这里一次，那时的路况比现在还要糟糕，灌木藤蔓几乎织成了城墙，劈了一层还有一层，后来还是有只食草的小怪变了原型来，吃了半宿，才勉强把路开了，此时她走的就是那年开出来的路，数年没来，虽然没有长成之前的模样，却也遍布野草。

她小心翼翼地前进，边走边注意有没有单生的血曼陀。

本来，血曼陀是成片生长的，很少能见到单生，但一旦有单生的，药效比群生的高出几倍，她不想放过这种可能，但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一株。

想来，也没那么容易遇上。

许轻音倒不气馁，她知道再往前走一段，有处隐蔽的山洞，这山洞里有泓浅溪，浅溪周围长满了血曼陀，光那些就够用一段时间了。

可事情比她预料得要糟。

快到山洞前时，她停下来观察，发现洞前有许多杂乱的脚印，显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她犹豫一瞬，靠到了墙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奔着血曼陀来的，但就这么进去肯定不妥，况且还不知对方是什么底细，万一是仙界的人，那就是不死不休。

看脚印毕竟，对面还不止一个人。

许轻音的耳力很好，隔着山壁，她都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师兄，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一个娇憨的女声响起。

许轻音心道，绝命叫的雨压根不停，难道他们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先等等吧。”一个男子道：“师妹，你刚才淋了雨，衣服都湿了，脱下来烘一烘吧，要不然会着凉的。”

“我知道，可是……”那女人语露娇羞：“师兄在这儿，我怎么好意思脱衣服嘛！”

“哎呀，这有什么，小时候都互相看过的……这样吧，师兄把眼睛蒙起来，要不，背过去也行，这样你总放心了吧！”

“……好吧，不过，你可不能偷看哦！”

“我要是偷看，你就把我的眼睛戳瞎！”

那女子便失笑：“你就会贫嘴，快转过去转过去！”

接着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那女子在脱衣了。

许轻音听得一阵皱眉，这两人也不知图的什么，一定要来这种地方打情骂俏，听那女子的话音，显然是被这位师兄骗了，他有不轨之心，自然会把时间拖得很长，直至得手为止。

再等下去，恐怕没有意义。

许轻音心中暗自叹息，这本是采集血曼陀的最佳位置，竟被这样一对奇葩占了。

但她也没必要多生事端，大不了先去别的地方找，等他们走了再回来。

正当她要动身离开之时，就听那个女子又发话了：“师兄，咱们采了这么多血曼陀，真的能卖出高价吗？要是砸在手里怎么办？”

许轻音顿时停了下来。

“傻丫头，仙妖大战持续了这么久，双方死伤都很惨重，血曼陀迟早都得断货！”那男子得意道：“我先把货囤起来，等他们遍寻不着时再标高价，到时，他们压根没得选，捏着鼻子也得买我的东西！

自古以来，战争财都是最好发的，等师兄赚了大钱，就带你隐居山林，咱们做对自由自在的神仙眷侣，如何？”

那女子娇嗔着说他讨厌，许轻音却紧皱起眉——难怪到处都找不到血曼陀，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若是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她就不得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