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山之人，死有余辜！”

此话落下，楚清让猛然抬起头，望向牧云迟，不敢置信牧云迟竟会再次说出这四个字！

“砚山之人，死有余辜！”牧云迟嘴里依旧重复着这八个字，咬牙切齿，戾气横生，仿佛要将满腔的愤怒与恨意都倾泻而出。魔气也随之将牧云迟整个人环绕。

楚清让看到后，立马便开始施展灵力为牧云迟驱散周身的魔气，然而根本就没有用！

牧云迟此时心底的恨正在无限的被放大。

方才牧云迟不肯让自己过来，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吧。

牧云迟此时的心性，极其容易被这里的景象所影响，更何况，牧云迟本就是在这砚山出事。

楚清让伸出双臂，将牧云迟抱在了怀里，安抚着牧云迟，手上的动作格外的轻柔，拍打着牧云迟的脊背。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怕。有为师在，不会再让阿云有事的，为师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可是这些话根本就没有用，牧云迟的手紧紧的抓着楚清让的左手臂，抓的死紧，甚至穿透衣物，刺进肉里，想要将楚清让的肉扯下。

痛，怎会不痛？可楚清让依旧没有松开牧云迟。

他怕牧云迟会失去控制，更怕牧云迟会被心中最不堪的过往给磨灭心性。

楚清让心中感叹：这左手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手上的牵制，渐渐松开，牧云迟的四指间染上了楚清让的殷红血迹。

那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悄然滑落，在地面上溅起微小的血花。楚清让身上雪白的衣物也被那血迹浸染，伤口正往外蹭蹭冒血，显露出几道醒目而刺眼的血痕，触目惊心。

牧云迟冷静下去后，便立刻察看着楚清让的手臂，眼里的心疼不溢于言表。

“对不起师尊……我不是故意的。”牧云迟低着头，双眼微垂，眼神中满是懊悔与愧疚。他颤抖的嗓音里透露着无尽的歉意。

见到牧云迟逐渐恢复，楚清让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伸出那只尚有空闲的手，轻轻抚摸着牧云迟的头，眼中满是柔和与安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温柔：“错不在你，无须自责。”

牧云迟摇着头，不同意楚清让口中所说的这些：“可是是我伤了师尊……”

楚清让又在哄孩子了：“好了，小伤而已。为师又不疼。”随后开着玩笑，“要是哭丑了，为师可不要你啦。”

牧云迟擦着脸上的泪水，嘴里还在说着：“师尊又在拿我开玩笑。”

楚清让轻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眼前的景象依旧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砚山亡魂没有渡化的缘故，眼前的所呈现的这些，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楚清让将目光放在了脚旁的少年身上，少年的身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甚至朝着牧云迟而去。

楚清让恐会出事，连忙将牧云迟护在身后，手中的黄符立马便要朝着那灵息而去。

可那灵息不仅没避开，还躲过楚清让，飞入牧云迟的体内。

这里也不过是奉玄用回溯结界的法子倒映出初日的砚山情形，也不知这抹散去的灵力若是跑到牧云迟的体内会如何。

灵息进到牧云迟体内的那一刻，牧云迟瞬间便朝后倒去，楚清让本想接住，可却落了个空，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而这一抱，当真是不得了，牧云迟的身形不再是六岁小孩的模样，一道红光闪过，牧云迟当即便变了回去，与初日楚清让在砚山碰到牧云迟的情形一模一样。

唯有不一样的……

那就是……眼前之人未着衣袍，以几块布片掩体，身无片缕之衣。

楚清让抱着此时的牧云迟就像是在抱一个烫手山芋，楚清让面色微红，连忙为眼前的少年穿上衣物。

少年此时昏迷不醒，楚清让也是没有法子，就在这里等着。总不可能要他一直驮着少年走吧？显然不可能。

除非少年再变回六岁小孩的模样。

也罢，还是莫要变回去了。

楚清让将牧云迟带到一棵树下，让牧云迟背靠在树身上，自己直接坐在对面，弯着腰，手肘在腿上，撑着下颌等着少年醒来。

说到底，牧云迟睡时的模样格外的乖巧，面貌俊朗，剑眉下是一双好看的凤眸，他的鼻梁高挺，如同山巅傲立的青松，坚不可摧。

楚清让鬼迷心窍之下，竟伸出了手，想要碰碰他。

然而就在楚清让还没反应过来是何等情况之时，他的手腕陡然出现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将他牢固在手心，无法动弹。

楚清让试图将手抽回，却被少年紧紧攥住，毫不放松。少年冰冷的目光直落在楚清让的身上，令人不寒而栗。

楚清让对上少年那双冰冷如冬日寒雪般的目光，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困惑：“……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少年就这样凝视着楚清让看了许久，最终缓缓收回目光，朝着楚清让倒去，头靠在楚清让的肩膀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低声道：“师尊，头疼……”

见恢复原来模样的牧云迟还记得自己，楚清让悬着的心便也跟着落下。

在牧云迟冷静后，楚清让方才问起：“可有想起什么？”

牧云迟轻轻摇着头，带着一股迷茫：“什么都不记得了。”话落入此处，稍作停顿，随后又道，“只记得师尊对我的好。”

听牧云迟如此说，楚清让也是倍感无奈，就当楚清让要带着牧云迟走时，奉玄剑身一闪而过，出现在两人的身前，剑身屹立在地上。

楚清让想去将剑拔出，就在牧云迟走进时，奉玄猛然朝着牧云迟而去，楚清让担心牧云迟会有危险，想将其挡下，可也已经来不及，只是任随如此。

而此时此刻，楚清让心里的一个想法如同清泉般流淌而出。

牧云迟……莫非就是段伏生？

若非不是，奉玄为何会跑到牧云迟的体内？甚至牧云迟还毫发无损。

如今牧云迟已恢复原来面貌，不过还未恢复记忆。

段伏生的面貌长相，他们是知晓的。若是就这般带着牧云迟回去，怕是会被那些长老以及弟子们发现，还是要稍作改变些的为好。

此时的牧云迟，甚至比楚清让还要高出半个头，楚清让与牧云迟站在一块，看两人自身携带的气场，谁是师尊谁是徒弟，还真是有些难以辨认。

不管如何，面容还是要稍作掩饰。

楚清让伸出手，在牧云迟的脸上拂过，一块长长的白布就此出现在牧云迟的眼眸上。

牧云迟不明所以，将白布从眼眸上扯下，望着楚清让，道：“师尊这是做什么？”

楚清让不知该如何和牧云迟说，也只好尴尬一笑：“没什么。”

牧云迟低眸，看着楚清让放在腿旁的那只手，伸出手随之牵起：“师尊，那我们回去吧。”

若牧云迟此时还是六岁小孩的模样，楚清让定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了，可如今牧云迟已恢复原样，已过弱冠之年。

这手牵着，怎么说都有些别扭。

楚清让将手往回收了收，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牧云迟见楚清让将手抽回，面色一顿，手也僵在了半空中，没想到楚清让会拒绝。

楚清让轻声解释：“为师并非是嫌弃，只不过如今你已长大，如此亲近之举，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想。”

可牧云迟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既然楚清让说了，牧云迟也不会再做出如此举动来。

在离开砚山之时，楚清让当着牧云迟的面为砚山设下了一道结界，将黄符落下。

可在楚清让没注意之际，牧云迟不仅将楚清让设下的这道结界解去，甚至还将黄符收了起来。

不过是解去一个小小的阵法，对牧云迟来说并不难。

牧云迟就这样跟着楚清让回去。

没奉玄的帮忙，两人回到闲云山恐怕是要好些时日。若是用千源缩地阵法怕是要耗费许多的灵力。

就在楚清让愁眉不展，不知该怎么回去时，牧云迟与楚清让道：“师尊若是信得过我，我带师尊回去。”声音格外的温柔，似乎只是对楚清让一人如此。

楚清让不可思议：“你带我？”随后几乎带有宠溺的说着，“小孩子，莫要逞能。”

牧云迟口中却道：“不逞能。”

既是如此，那楚清让也不客气，也不知牧云迟会用什么法子。

随之，牧云迟将奉玄召出，一把利剑便出现在两人眼前。

楚清让看着这把剑，心里思绪万千，牧云迟不是不记得以往的那些记忆吗？怎么还会驱使奉玄，甚至还会行使灵力？

牧云迟没有要在楚清让眼前隐瞒的意思，楚清让认为他是谁，他便是谁，他不会说一个不字，也不会不承认。

什么都不记得？恐怕不是吧。怕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既然恢复那便恢复，不想说便不想说好了。又不是一定要知道？楚清让心里明白便行。

牧云迟口中念着剑诀，楚清让也随之跳了上去，毫不客气。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楚清让最怕的时候，牧云迟知道楚清让怕高，并没有故意行百丈高，最多也就几十丈，离那些屋舍高些罢了。

楚清让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手一直都在攥着衣袖。

刚飞上空的那刻，牧云迟便已道：“师尊若是怕，便抱着我吧。”

在徒弟面前怕高？！像什么样！

楚清让嘴硬道：“为师不畏高。”

牧云迟嘴角扬起一抹笑，却道：“我怕高，所以师尊可以抱着我吗？”

牧云迟本以为楚清让不会，可就在牧云迟意想不到时，楚清让的双手已经环过他的腰肢，紧紧的抱着。

说不怕是假的，手抖的如此厉害，又怎会是不怕的模样。

一路前行，山河壮丽的美景尽收眼底，令人陶醉。

清澈的河水川流不息。山峦起伏，青翠的树木点缀其间，形成一幅幅生动的画卷。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仙境，美不胜收。

当要抵达闲云山时，楚清让才缓缓睁开了眼，瞥了一眼：“先在此处落下吧。”

牧云迟很听话，楚清让说落就落。

还是怕啊……

要是被认出来，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管如何，也还是得小心些的为好。

而楚清让又该如何像薛正初解释？牧云迟在去砚山之前还是个六岁大小的孩子，可从砚山回头后，就已经成了少年模样。

楚清让这一路心事重重的。牧云迟见状，凑上前问了一句：“师尊这是在想什么？”

楚清让感叹道：“想你该怎么办。”

牧云迟脸中带有一抹疑惑：“我？”随后又道，“我跟着师尊就好了。”眼里明显的带有一丝黯然。

楚清让这是……不要他了吗？

楚清让依旧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心里在想着该如何是好。

楚清让本就未见过段伏生长何模样，能从那样的情形下活下来的，或许也只有段伏生。那牧云迟这个名讳……该不会是他原本的名讳吧？

更何况他还如今还未恢复记忆，性格更是与往日不同，乖巧听话的模样，又有谁能猜到他会是那个泯灭人性、屠尽砚山之地的段伏生？

更何况，这也只是楚清让的猜想，不一定是真的。还是不要去想那么多的为好。

楚清让放下心中胡乱猜想的情绪，带着已经是少年模样的牧云迟走到闲云山练武场，可就在牧云迟露面，被弟子看到的那一刻，众多弟子当中，有一道声音几乎响彻云霄！

“段伏生！是段伏生！！！”

楚清让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猜想还有担心果然是没有错的。

在听到是段伏生三字时，周围弟子纷纷警惕了起来，甚至已有弟子前去通禀掌门还有其余长老们。

众多弟子以剑相视，将二人环环围绕。

而其中一个弟子大声道：“楚长老快回来！不要和他站在一处！”

而身旁的牧云迟听到这些话后，他默默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楚清让的衣袖，仿佛是在求着楚清让不要抛弃他。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时，那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的恐惧。相反，那里只有一片深深的冷意，宛如冰雪覆盖的湖面，波澜不惊却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

楚清让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牧云迟的手背道：“不要怕，有为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