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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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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是太师邱垚的生辰,邱垚自来不喜铺张,更何况是这等国力匮乏之际,所以并未大肆操办。

而且他身体不好,经不起喧闹折腾,便连一应恭贺也免了,只允了几个亲近的人拜访。

秦独已经有近十年没主动踏及太师府了,院里的陈设与他儿时见过的别无二致。走在一条开满花的园林小径上,似乎连花团的颜色都没怎么变。

十三岁之前,他的父亲母亲每年这会儿都会牵着他的手,走过这条花蹊,来给太师贺寿。

此刻,他仿佛与儿时的身影重合,可却早已离那段时光远去。

段怀容在秦独稍后行着,暗暗观察太师府里的一草一木。

院内各色花树盛开,其中掺杂着点点新绿。尤其是堂前一树白玉兰,分外芬芳秀丽。

除却夺目的花,其余高矮不一的草木也都整齐,在春日生机勃勃。

若不是对生活充满意趣的人,大抵不会如此精心以草木布置院落。或者说,太师邱垚还是个知道应该怎么活着的人,没把自己葬在高位的权势争夺中。

小厮引着两人一路去了后院,进了侧殿。

“太师,北安侯到了。”小厮揖礼通秉。

邱垚坐于殿内主位上,身着玄色宽袖长整泡着一壶茶。他徐徐抬眼看向进屋的人,沧桑的目色里还有些精神。

能看出,他颇为意外,可却没表露出什么。

“见过太师。”秦独拱手欠身,迟疑了会儿:“晚辈恭祝太师寿如南山、岁岁安泰。”

小时候,他都唤邱垚伯父,可现在已然不知如何自处。

这等场合,段怀容并不喧宾夺主,只在一旁恭立施礼。不过这次,他的存在不容忽视。

邱垚欣然接受了秦独的恭贺,而后摆了摆手令两人近前:“今年我生辰,终于赶上你在京城了。”

之前,就算是元月或者中秋这样皇帝大宴群臣时,秦独都不见得回京。旁的时候根本不会回来,只是书信一封给邱垚贺寿。

秦独不言,感觉他刻意收敛着,乖顺了不少,像学堂里的好学生。

“段怀容。”邱垚略带笑意地望响不声不响的人,颇为好奇地把立在面前的两人都打量了:“我们北安侯可从未替谁做过引荐。”

他一语道破玄机,揭穿段怀容的来意。

秦独担心邱垚对段怀容印象不好,于是便要解释,可还没开口便听身边人说了话。

“晚辈景仰太师许久,遂特请侯爷做个引荐。”段怀容毫不遮掩,大方承认自己是想通过秦独来认识当朝太师。

他清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况且在聪明人面前,冠冕堂皇的谎言之能弄巧成拙。

邱垚爽朗地笑了笑:“果然不是凡辈,魄力不输北安侯啊。”

难得有年轻无名的小生在他面前能这样不卑不亢,不卑躬屈膝求一份差事,或者装作谦虚好学来谋青眼。

秦独松下一口气来,觉着应当再夸一夸段怀容。可开口前,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太师面前称段先生,未免有些托大。

半晌,他试探看了一眼身边人,开口道:“怀容…他才学出群、有勇有谋,又心怀鸿鹄之志,有安民为国之抱负,不应埋没于世。”

毫无预料的称呼,段怀容微微张了张眼睛,听到怀容二字时,舌尖竟不知为何泛起点点微甜。

原来…名字确实是要某些人叫出来,才会好听。

他没忍住瞥了一眼秦独,嘴角攀上微不可查的笑意。

邱垚示意二人落座,眼中有着打量的神色。他早知道秦独从岭州带回来个小公子,也一直知道外界那些传闻。

此刻,已然能察觉两人关系确实不太一般。

一向张狂的北安侯,能说出这许多夸人的话来。无论是这段公子真有才学,还是使了什么旁的法子,都能看出是个有手段的。

“太师,晚辈此次前来是有要是相告。”段怀容从容镇定,以温和的目光看了看殿内的侍女小厮,道:“但只想太师知晓。”

邱垚会意,也好奇是什么事,于是将屋内人遣退,关了房门。

屋内只剩了三人,段怀容开口道:“游族细作及皇室已经潜入京城,还请太师做些打算。”

四周气氛紧张低压了一瞬,邱垚深了眉严肃起来:“你如何知晓?”

段怀容将花会上的事情徐徐道来,又说了自己的分析。言辞之间条理清晰,又笃定沉着,颇见智谋胆识。

而秦独也不言语,只将场面交给段怀容把控。

邱垚听着看段怀容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暗暗慨叹确实不负刚才的一番夸赞。

“这样的消息应当呈报陛下,为何来告诉老夫?”他觉着段怀容的城府绝不简单。

段怀容笑笑:“太师四十年来披肝沥胆,治江南水患、安晋南九州,又推粮税国策,自然是真心为国为民。另外,晚辈看得出,侯爷敬重太师,太师更爱护侯爷。”

“游族一事,晚辈发觉等同于侯爷发觉,晚辈要为大魏着想,也要为侯爷着想。自然要将此事呈报给万全之人,既能保大魏又能保侯爷无虞。”

一番陈述令邱垚刮目相看。

他听着自己四十年来的政绩被道出,由脊背漫出点点热意。最重要的是,段怀容比他想象的更能洞悉局势。

竟然知晓朝中会对秦独不利。

刚才那一番话,言外之意便是说如果秦独将此事呈报给小皇帝,会为自身招来怀疑祸患。

还有就是,邱垚能听出弦外之音,段怀容不信吕伯晦。

句句都在夸他为国为民、爱护秦独;也句句都在说朝中有人祸国殃民,更会加害秦独。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目色郑重起来,慨叹一句:“后生可畏啊。”

对于这样的夸奖,段怀容既不推辞也不道谢,只是颔首道:“还请太师把控全局,晚辈愿尽绵薄之力,为太师协助一二。”

他绝不满足于只在秦独身边,太师、太傅、丞相甚至是小皇帝,他要一步一步掌控他能掌控的一切。

虽未直言要什么权位,但邱垚已经能看出段怀容的心思。但他更愿意用志向和抱负来形容这样的心思,是不囿于方寸的胆魄。

可他到底摸不准这样的年轻人有多少真才实学,国策史书有看过多少。

秦独察觉了这样的疑虑,开口道:“不知太师可曾看过去年腊月由冀北递回来的安民折子。”

去年年底,冀北军叛乱。他和段怀容一道从淄州过去平叛。安民折子就是为安定战后百姓而提的政策折子,送抵京城给皇帝过目。

当然,这样的折子于秦独来说只是个流程,皇帝批不批他都会那么干。

当时的安民折子里,写的就是段怀容在城头眺望时说的那三条。

有关国策民生的一切,邱垚都会过目,他这会儿点了点头:“看过,返还叛军搜刮粮草、北安军协助百姓修缮房屋,还有设立义诊诊所。”

他记得清楚,因为当时觉着这不像秦独的手笔。秦独驭兵作战乃不世奇才,可在国策上却达不到这样的火候。

秦独点了点头:“是,这些都是怀容之策。”

邱垚惊诧,复又把段怀容看了,颇为不可思议。

段怀容自然安心认下这份功劳,他知道秦独是在帮他。

“太师便信他吧。”秦独此刻很认真,身上多了些沉稳的大气:“晚辈愿以自身作保。”

三人相顾无言了会儿,邱垚观察着秦独的转变,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位段先生。”

能驭千军万马是勇,能驭张狂之将帅为智。

勇有北安侯,智有段先生。

这二人若是早生二十年,生在太祖励精图治时期。智勇相辅相成,必能开创另一番大魏盛世。

邱垚又把目光落回秦独身上,仔细看了这个近十年未曾与他坐谈的孩子,观察其身上隐约的磅礴正气。

“你现在,确实有你父亲的模样了。”邱垚慨叹一句,不由得想起逝去的故人。

秦独的父亲秦延良,人如其名。是太祖和先帝共认的纯良之臣,一身正气、克己奉公。在朝中是这样,朝外更是如此。爱妻护子、修身立于天地之间,从未有不正之风传闻。

可到了秦独这里,作风与他父亲大相径庭。

那些狂傲难驯、骄奢淫逸的名声,甚至足以让世人忘了他父亲的做派。

正是如此,秦独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的挚友,更不知如何面对曾经教导过他的人。

半晌,秦独略带苦涩一笑:“既为不肖子孙有愧祖辈先烈忠魂,那便只能以热血为祭,无愧生民了。”

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却如千斤重锤一般猛击段怀容内心。

不肖子孙...

十年前的险恶之下,秦独没办法像他的父亲。没办法展露自己那怕一丝一毫的纯善和正直。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他的父亲,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忠臣良将。他会告诉环伺着北安侯府的人,他比朝中的猛兽更可怕,更会撕咬入侵者。

段怀容心间颤动,此刻无比确信,秦独这副张扬轻浮的外表下,有着比任何人都沉重的灵魂。

那是一种近乎献祭自己方式在负重向前。

段怀容觉着,自己似乎开始窥探到了秦独生命的一角。

开始慢慢抚摸秦独沉重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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