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的话，这道彩虹色的人影与余漫岂止是熟人，她们是实打实的过命的交情。余漫的头被这个人砍下来还没过多久，要是她平时不勤洗刀，上面余漫的血可能还没干透。

不过现在余漫也无暇与她寒暄，气吧在顷刻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半数的客人都掏出了枪支对余漫连连射击，剩下的本想向外逃窜，却又被前台处的交火驱赶向了气吧深处——老板以一种买了超高额保险的方式拿着两把大枪对着门口狂轰滥炸，将杀手们的援兵拦在门外。很难说他是想要维护店内秩序，还是真的就一直在等一个装修的机会。

余漫趁着机会拉着彩虹人翻身到了沙发后，这个看起来并不便宜的沙发当然不会提供多少防弹功能，但她一直觉得这个动作中蕴含着某种神秘的象征意义，所以她总想找个机会试上一试。传说中躲在沙发后的两个人可以从容地在枪林弹雨中讨论一番突围计划顺便聊一聊人生与梦想，在那段时间宇宙中的一切趋于静止，一切都融化在枪火的白噪音中。虽然这里的沙发并没有这种强大的功能，但好在余漫撑了个力场盾起来，非要在这种情况下拉着人聊上几句天。

“真巧，又是你接了杀我的单？”余漫半蹲在地上，从随身的一堆零碎里面寻找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上次你下手真利落，我连你人都没看清。你叫什么名字？”

“霓姬。”

彩虹人瞄了余漫一眼，她本来当然是不想理这个家伙，但她来之前上面的小老板刚给她进行过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内容无外乎最近宇宙里生生死死实在太过轻巧，整个杀手行业都不景气，他们做正规公司的还要额外担负法规和私下寻仇一类的事务性开销，各种保险也都是买的顶格。如今有青璃这种出手阔绰大方直接充了最高级会员还似乎就打算专杀一人的大主顾实在难得，为了保证服务质量，上头打算给她专门配置信息域内传送年卡，专人负责青璃的各项委托。

霓姬心里清楚，这不是因为她与同事相比有什么过人的暗杀技巧，或者业界真的开始讲究起服务质量。她平时仗着化光而行方便快捷，开会团建向来最后一个到第一个跑，所以落到她头上的会是好事才怪。归根结底，这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于那些委托的目标是鹏洛号的船客。若是这诸般事项都是她一人接下，若是真的哪次触怒了鹏洛号的船长，主要责任人就没那么难找了。

所以她决定还是理一下这个某种意义上的工作伙伴，虽然没有人做过类似的统计，但可能关系和睦一点，以后杀起来也会比较顺利。

“啊，真好，我以前也很想要一个能一眼看出人物特质的名字。”余漫短暂开关了一下力场盾，她丢出去的球体在半空中被乱枪打爆，其中几个看似是平常的□□，剩下的则炸出了一个个长着翅膀的小嘴合唱婚礼进行曲，“如果不是我妈怎么说都不同意，我现在应该不叫余漫，起码得叫个鳗鱼吧——没准靠这个名字在哪还能免费吃鳗鱼饭呢。”

“这是我工作的代号。”霓姬皱眉看着余漫摆了一地的零碎，“你在这里摆弄这些，还不如让我出去解决掉他们。”

“我以为你这次也是来杀我的。”余漫做了个对自己脑袋开枪的动作，“我一向认为增加工作范围外的任务是要下办公室地狱，会在无休止的工作、画饼、无法理解和办公室政治度过亿万年，除非给加钱。”

“我的工作是在约定好的时间地点砍下你的头，在那之前，打扫一下工作环境也不是不行。”霓姬握紧了刀，“当然，更关键的是，青璃已经为了你未来的人头预付了好几次的钱，我相信她不会介意加钱。”

“那有机会替我谢谢她。”余漫说，“我们这点破事把你卷进来，真是不好意思。”

“是我要感谢你们创造工作岗位。”霓姬表示出了一种对金主的尊重，“你的护盾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么？给我打开一个缝隙就可以了。”

“我是可以啦，不过那多不好意思。”余漫叹了口气，最终挑起了一把如玉般温润的短匕，“我们一起吧。”

力场的阻挡毫无征兆地解除，从已经形如碎片的沙发后翻出来的余漫已经不是之前那副享受气吧的闲散模样。她全身覆着一层青光，身形翩然若舞，青光如练如虹，以一道优雅的弧线斩入了人群。这光实在太过灵动，而其中的余漫则面无表情。这不像是她御使着这道青光杀敌，却像是光裹挟着她的身体向外宣泄暴行。而在杀手们围攻余漫之时，霓姬悄无声息地于光中跃出，轻巧地割下一颗颗头颅。

这个人对斩首一定有什么执念。余漫任由手中的短匕带动身体，脑中倒还有空想些有的没的。就如她一直所说的那样，她到底不过是个普通人，从来也不亲自掌握什么超凡的强大力量。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拿到了一把危险的武器，恨不得要加满安全模式自动控制防呆设计才不会不消息伤到自己或者身边的人。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些来历不明的杀手也都只是拿着偏秩序侧的科技武器，看起来没什么厉害的人物。

说实话，余漫对力量也并无向往。她身在鹏洛号上，离卧室没多远就是已知宇宙内寥寥几台真许愿机之一，超凡力量的本质在她那里早就没有什么神秘感或者吸引力，还不如继续当她的普通地球人。只是她在这场长期的旅行中有过太多的相遇，也得到过太多的馈赠，她又能给他们什么呢？她将这些礼物都带在身边，却很少使用，每每宁愿龟缩在力场盾中等同伴过来收尾。好像这样的话，这些就都是一个普通的纪念品，就不会因为不等的付出而感到亏欠。

当她回过神来，霓姬的工作环境已经被清理得血流成河，也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干净。她甩了甩刀，转头看向大门口。本来守在那里的店主已经不知所踪，却也没再有更多的增援进来。

“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片刻之后，她确信道，“我在门外听到了摇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