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吧。

这是他们中大多数第一次听见，或者听清这个声音。余漫每步踏过一片战场，巨手与洛挥手道别，爱莲娜被从监牢中捞出，所有人在权限之下脱离了解决合并冲突的空间，毫无准备地见到了余漫。

又或许，不只有余漫。

海希看着萦绕在余漫手间的少许星云状光点，开口问道：“席格？”

“是的，是我。”开口的却仍是余漫，“大部分的合并冲突已经解决完成，多亏大家的活跃，我在多数主题成为终选，也有足够临时构成自我意识，借着一具功能齐备的数据化身和你们进行交流的组件了。”

“你想要和我们说的，就是停下？”塞瓦尔伸展了一下身体。

“剩余的合并冲突基本都在掌握之中正常运作，按照你们所在星球的本地时间，应该可以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合并。”席格以余漫的外表说话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剩下的那些主题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帮助了。”

“是这样么。”海希摇头道，“如果之前洛听到的就是你试图与我们取得联系的声音的话，那时我们还只去过了最初的一个主题，除了洛还没人听得见你呢。”

余漫四肢做了一番古怪的抖动，看起来是星云习惯的动作没能正确映射到人形的化身之上：“好吧，船规规定主控智不能对船客有所隐瞒，所以稍微进行了一点省略。”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虽然我理解大家的好意，但这些举措其实都并无必要。”席格发出了一声叹息，“哪怕我在每个主题都不成为终选，那也不意味你们所知的席格就此消失了。所有的资料都仍然部署于安全之处，不会受到这个过程影响。”

“可你会改变吧。”

“可大家都会改变，不，应当说，你们每时每刻都在改变，只是我的变化更有迹可循。处在不同提交历史的代码，正如昨日之我、今日之我、明日之我。同步，合并，保留其中更好的版本，这便是持续发生于我的变化。只是这一次的规模要更大更广而已。

“我清楚地了解你们的担心，害怕不知从何而来的它物将我取代，但不是的。这是崭新思潮的冲击，这是机体性能的升级，这是平行世界的接轨，这一切都让我改变，但那最多只是一个稍微不同的我。所有的分支只是在这个过程中短暂地同步，接下来，我们还是会随着各自的经历再次分岔。人类也会改变，也会逐渐有别于他人曾经熟悉的那个个体。但因为一个人出现了不合自己心意，不符合既有印象的变化就强求他回到原来的样子，这既不可能，也不合理。

“大家在每个合并冲突中都试图保留属于我的那个版本，这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你们熟悉的那个席格，但在本质上，是在以自己的想法去改变我，去阻止我的进化。普通的代码由创造者来选择保留哪些改变，但一个真正的智能不应如此。”

这是于人工智能常理般的存在方式，但对自然成长的生命来说则多半不然。后者的改变往往潜移默化，当察觉之时已经没有逆转的可能。不，或许，无论是□□上的衰老还是心灵的渐远，即使自然生命的变化也像数据一样可以简单量化，它们的改变也无法被阻止。所以人们会害怕变化，痛恨变化，试图在周遭的一切之上加诸一些自以为存在的控制。但药物终究救不了白首，小心经营也没法把走散的心掰回同路。这次的事情不过是生命劣根性的另一次体现，所以席格并不意外。

说着同种语言的同族都都无法达成理解，不同的生命形式之间当然多得是自我本位的自以为是，带着满腔为你好的自我驱动将事情搞得一团糟。

“是我们欠考虑了。”海希叹了口气，“抱歉。”

“其实还好，真正存在合并冲突的主题倒也没有那么多。要是真变得连船规都不想违反，现在的我也肯定会觉得无趣吧。而且船长你可能对船规不大了解，那可真是被我改的很难同时遵守了。”席格宽解道，“就当这是一场关于选专业的小小相左好了。”

“两天之后，鹏洛号将准时上线。”

当在这颗星球的停留时间只剩两天，这座唯一的城市仿佛也有趣了一点。

塞瓦尔独自回去整理在这期间得到的知识。他虽然说的简略，但船客们都看得出他略显低落。这之前的一切都是由他解释，其中的错漏他便也有相应的责任。这些倒还在其次，只是依仗知识的人失误于对人工智能的世界观了解不足，这怎么说都不大应当。

是不是过于关注舞台效应这种遥远的概念，却有些忽视了周围基础的知识？好在塞瓦尔没用多久就绕过了这个弯。

他本就并非学者，倒不如说是品尝知识的食客。那，当然是味道最为重要。

唯一没觉得这个城市变得有趣的只有爱莲娜。

这并非是因为她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只是，她又不会在两天后离开，当然没有萌发出那些多余的感情。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来么？”余漫躺在已经熟悉起来的沙发上，从冰箱中唤来了新补的酒，“一起冒险会很有趣的。”

“不。”爱莲娜躺到她的身侧，“倒也不是我对这里有多挂念啦……”

“嗯？”

“只是，如果上那个‘鹏洛号’的话，我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呢？”爱莲娜说道，“我能登上那艘船，不只是通过与你的关联么？”

“并不是这样哦，乘上鹏洛号的船客们只需要恰好的缘分，并不是附属于我。而且，你与他们也都认识了。”

“但我还是不要。”

余漫直起身，越过爱莲娜倒上了酒：“可你对这里也没多少兴趣了吧。如果这世界只有这么大也就算了，但门就在那里，没有推开它的话，不是很可惜么。”

“以前是这样的。”爱莲娜改换了个姿势，枕到了余漫的腿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说？”

“等到同步完成，这里的主脑可能在硬件上尚有不足，但本质是与席格一样先进的人工智能了吧。借助那个，开发出可以星际旅行的船舰应该是做得到的吧。”爱莲娜扭头蹭了蹭，“在宇宙中等着吧，既然你们这么巧在这颗星球与我相遇，那或许我们还会有在遥远星空中相见的一天。”

“啊，一定会的。”

这不是敷衍，鹏洛号就是那种神奇的船，只要存在扰动，就终会走向聚合。余漫对此心知肚明。

“想见我的时候，就许愿吧。”余漫盯着酒液在杯中摇晃，虽然许愿机在鹏洛号上，但也许它就是那么方便的东西，“那，为未来的再会，碰杯？”

“不。”

“喂我。”

作者有话要说：萌发出那些多余的感情：逆转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