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会议后，海希先行去准备下一次跃迁，塞瓦尔也随之消失不见——猫猫总是很擅长无声无息地溜走。

洛则是犹豫了瞬间，她倒并不觉得无处可去，只是确实还没太记清前往自己舱室的路线。还未等洛决定是按照习惯的方式随便走走还是开口寻求帮助，她就感到有什么坚实的东西搭上了自己的肩头。

“和鹏洛号同行偶尔会有危险。之前见你也是偏向混沌测的生命，我一时忽视了你防身能力的问题。”索莱耶将洛叫住，斟酌着用词，“虽然死飨在我们的旅行中也属于特例，但毕竟鹏洛号跃迁的结果难测，现在既然回到船上，我想应该就此准备一下。”

“像我，早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块风水绝佳的墓地。”余漫也凑了过来，略显忧郁地说，“那时候我怎么会想得到自己可能不会死在地球上呢？”

“地球是你的家乡？你不打算再回去了么？”洛好奇道。

“谁知道呢，也许我会在哪颗星球遇到真爱也说不定。”余漫摆了摆手。

“我记得……”索莱耶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被余漫抢先打断。

“总之，我们先去给你弄上一身行头，相信我，只要身上挂的挂件够多，你到哪去都像个外星人。”余漫敲了敲索莱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老索，你是不是也是想说这个？”

“像个外星人并无益于安全。”索莱耶一板一眼地说，“不过仓库中确实有一些实用且隐蔽的道具，可以有效适用于各种场合。”

她们拉上洛离开舰桥，向仓库一路进发。索莱耶一心想要给洛找上些防身的东西，余漫则想着要给洛找上几本休闲读物，顺便一路给洛宽心在鹏洛号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凶险，只是在索莱耶眼里，脆弱的秩序侧生物确实就像风一吹便将跌落的雏鸟，不多套上几层壳子实在是放不下心。

通往仓库的路要从私人舱室那边绕上一圈，走单独的通道才能到达。这让余漫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的仓库，更像是某种处理私人物品的储藏室。仓库内部看起来也未曾经过精心打理，一堆大小不一的箱子胡乱堆在角落，勉强保持着平衡。置物架上倒意外地没有什么落灰，也不知道是经常有人使用，还是有在定期清扫。

索莱耶去更深处寻找合用的东西，洛则随便从架子上抽了几本书。虽然存储介质和个人终端应该是更方便的阅读媒介，但宇宙中似乎还处处流行着物理保存书籍的风俗。这些书有的是根本看不出包含了多大容量的光板，有的却是原始至极的木石篆刻。她看了看最上面一本《泛宇宙连锁快餐加盟指南》，按照目录显示，这本书只有区区两百余页。其它的每一本也都是单独的题目，像《从永恒国到大墓场：通过死亡的实在性论证永恒的非实在性》，《居住在垃圾箱外》，《从信息域文化相似性讲投影论》，《七城英雄谭》。这种保存方式毫无必要地占用了仓库内大量的空间。

洛因为这种怪异的不实用性陷入了片刻的困惑。

“船规规定三次航行最多录入一次储存介质，我可是严格不遵守船规，完全没有偷懒，只是这次稍微积攒的多了一点。”席格的蓝色云团又突然出现在她们身侧，“录入到数据库和备份库中的信息必须要进行一段时间的持续校验才能确定存储的相对可靠，在那之前资料的原件都会被保存在这里。你们来找什么东西么？或许我可以帮忙。”

“你好。”洛转头打个招呼，“你也在这里？”

“嗨，人工智能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存在就是为了这些杂活累活，不然还真是有人打算和人工智能谈恋爱么。”席格仿佛叹了口气，“我从分离出来起就一直在这里看仓库，连集群都没回归过。”

“你在这里多久了？”洛稍稍生出了些许恻隐之心。

“两个飞船日吧。”席格答道。

洛神情一滞，突然有些不想理它。

“席格它就是这样的，只要是单元数多一点的分体基本都不太正经。习惯就好了。”余漫拍了拍洛的肩膀，“嘿席格，看仓库很寂寞吧？”

“倒也还好，大家还蛮常来仓库的。”席格的身体波动不定，“船长不久前就刚来过一趟。”

不久前？余漫试图与洛进行一个意味深长的对视，未果。她和席格比对了一下，这么算的话，海希刚回到船上就来了仓库。

“席格，你知道船长藏东西的地方在哪么？”余漫眼睛一转。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刚好还知道，”组成席格的粒子云欢快地向外扩散，“这种无用信息在我回归集群的时候就会被清除掉，要想探索一下的话，现在正是时候。”

“那我可得好好批判一下她的爱好。”

余漫摩拳擦掌，按照席格的指示挪开了几箱杂物，轻按下露出来的仓壁。她又拉开了入口处的柜子，其下的一小块地板已经悄然滑开，露出了下面的隐藏空间。

“藏的这么好，不会真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余漫有些犹豫地嘟哝道。她本来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拿来捉弄海希的素材，但如果真的是什么需要大费周章来隐藏的东西，那似乎还是不要擅自翻出来比较好。

余漫还在犹疑不决，对她的纠结一无所觉的洛已经好奇向前，从暗格中掏出了几根被卷起的纸条。事已至此，余漫叹了口气，也凑了上来，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吃了文化的亏啊，余漫刚松了口气，就发现洛正读得满脸认真。

“上面写了什么？”余漫戳了戳洛。

“《如何遇到命定之人》。”洛念道。

“诶？”

“怎么了么？”洛转头问。

余漫的表情有些古怪：“没事，就是听起来像是烂大街的厕所，哦不，情感读物。不光和这个外表不配，也很难想象船长她也会看这种内容。”

“情感读物？”洛轻轻重复道，“不过这张纸不算普通吧，毕竟是带着诅咒的文字，很常见么？”

“诅咒？”余漫一惊。

“更易命运之辙，没太多恶意，大概是某种恶趣味。”洛皱了皱眉，“这个诅咒一次只针对一个人，已经锁定了目标，你想读一下的话应该也没有危险。”

“我就是想读也读不懂啊，要不你读给我听？”余漫摊手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些，果然到最后船上还是只有我一个麻瓜。”

“什么麻瓜？我只是说出看到的东西，这么大一坨彩虹色的屎，想要刻意忽视也很难。”

洛依言将纸条一点点展开，从头读了下去。

“敬告读者：以下内容并非指南，而是严肃的预言。阅读者需要准备好面对未来残酷的揭示。”

“这个预言并不旨在改变读者的命运，而是力求为读者的境遇进行合理的归因。其中难以理解的内容或许是对于未来的箴言，请牢记它们以印证。”

“正在阅读本段的你已经度过了旷日持久的单身生活，但不要担心，你只是在等待独一无二的灵魂伴侣。你们的命运从诞生之时就注定交织。在时空的所有尺度上，你们都存在着相遇相爱的可能。但这个过程绝不会一帆风顺。平淡的剧目没有开场的意义。”

“爱情需要自我包装，如果你有意找到自己的命定之人的话，就先作为不一样的自己出发吧。”

第一张纸条就到此为止，洛展开第二张，继续读了下去。

“你选择了主动追求自己的爱情，这很好。命运是登台的可能，注定是剧情的收束。若是剧目不会上演，主角也并无意义。”

“爱情需要甘于等待与积累的耐心。命运之海的泛舟者惯于搭救落水的旅人，适格的演员向聚光灯自发汇聚，请等待，你将在其中邂逅你的命定之人。一旦相遇，你很快会看到命运的昭示，世界将开始铺陈你们的冒险。”

而第三张纸条的内容在余漫听来更莫名其妙一些。

“现在你遇到了另一位主角，也许你会在命运之前退缩，可能会开始抗拒被安排。但爱情需要坚定的选择。你会得见有缘无妄之灾，群星协奏之时，升云入海之变。届时，你应该明确了自己的意愿，选择是否要遵循自己的命运。但若你们的感情渐入佳境，请不要忘记，玩乐的主人仍将索回他的借予。若是无法支付利息，未来的终曲也定然黯淡。”

纸条上一共就写了这些内容，读完之后洛若有所思，余漫却抑制不住疑惑。

“不要谜语人！”余漫抗议道，“前面也就算了，后面这都是什么玩意。”

“有缘无妄之灾，群星协奏之时，升云入海之变。这些应该是某种事件或者现象。这本书预言了海希会遭遇这些事情。”洛皱了皱眉，“但这并非是真正的预言。它想要达成这一点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诅咒引导命运的轨迹。这又有什么意义？”

“人工实现预言当然是为了增加预言的可信度，前面的兑现了，就感觉后面的也会成真。”余漫有些紧张，“那这么说的话，海希被骗了？”

“她看不到诅咒么？”洛反问道。

“不要问我，我就是个麻瓜。”余漫有点丧气，“船长的话我想应该不用担心吧。虽然有时候觉得她不是很靠谱，但也没有什么事难倒过她。”

“你要去问问么？”

“不了，我有种偷看了别人日记的愧疚感。这种事就不要拿到台面上说了。”余漫接过纸条，原样卷好放了回去，“就是担心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些纸条有问题。但按照我对船长的了解，如果她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也只会更觉得有趣而已吧。”

“我想，如果是海希完全信任这些纸条，那她应该会把这些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埋在仓库里。”洛看着余漫把东西搬来搬去，“你在做什么？”

“还原现场，绝对和之前一模一样。”余漫自豪道，“这都是我小时候斗智斗勇练出来的，什么鼠标遥控器都保证还在原位，毫米级别的精确度，哪怕是压了根头发丝我也不会错过。”

洛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还是友好地鼓了鼓掌。

“你说，我会不会就是船长的命中注定之人。唉，虽然在宇宙里漂泊一辈子也很浪漫啦，但我还挺想回地球养老的，我十分想念赵忠祥啊。”余漫忽然又有些苦恼，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说的真爱话题，“不过，我们好像都符合旅人这一条吧？那这艘船上的岂不都是船长的恋人候选团？”

洛看着索莱耶抱着一捧东西向她们走近，突然开始期望它能来帮忙结束这个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我十分想见赵忠祥：小品《昨天今天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