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与师父一同生活多年，归思能看出师父不对劲。

接下来的日子，与寻常一般，又与寻常有异。师父并未因失约一事责罚她，也未生怒怨，可相较过往，师父的确不对劲。

他似凝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薄冰，让归思心生凉意。

黄昏小庭，风掠霞光。

归思怯怯守在师父身旁斟茶，不言不语。

“我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打破沉静的是师父的声音。

无怒无喜，淡然无色。辨不明他所念所想为何。

师父不在的日子里……皆是与岚川度过。

脑子里一幅幅岚川的模样浮现，沉凝的眉眼，微启的薄唇，克制的笑颜，还有充斥着淡香的气息。

“什么都没有发生。”

袖下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的摩挲，归思再不敢抬头望向师父的双眼。

“好。”

他起身，衣摆轻拂地面，一尘不沾。

直至脚步声渐远，归思才忆起喘息。她也不知自己在逃避什么，为何不想师父知道岚川的存在，明明若是寻常，自己会毫无忌讳的分享着自己所经之事所遇之人，可偏偏岚川不同，他与常人不同。

为何不同，归思也不知道。

“不对……”归思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是为了做思归长明讨师父开心。”

她明明是为了师父才去找的岚川。

她让岚川教自己做思归长明是为了能让师父在天道之上能看到自己的思念。

她差点将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

师父闭关几日，从未踏出房中一步。

那夜雨后，薄雾消散。

“师父——！”

暗夜房中仅零星烛火摇曳。静坐其中之人轻颤睫羽，微微睁眼。

闭关之日，归思从不打扰师父修炼。可今日高声呼唤之后归思竟破门而入。

她目色高亢，气息带喘，发丝零落几分于额前。归思扑身在师父身前，满面期望：

“师父快随我来！”

见师父并未动作，只是明目相望，归思也未顾忌礼数，拥着师父的臂让师父起身，不停往门外牵着。

似是妥协，师父并未抗拒也并未责备，如此随她而去。

抬眸深空无边，一个个荧着火光的纸灯腾空升起。

胜于星光璀璨。胜于皓月明空。将这仙择山都全全照亮。

纸灯上绘着一幅幅人像，定睛所见，竟是自己的模样。他仰首沉默在那许久，灯光映射在他如天工雕琢的精致侧颜，渗透出的并非喜悦，而是道不明的惆怅。

“师父……”

归思站在他身侧，低声言道：

“这叫思归长明。人间说，只要其中画上思念之人的画像，放飞于空，画中之人不管在何处都会看到我的思念。”

“师父，天道之上我不能陪你。我想让你看到我的思念。所以习来了制灯之术。”似是不想被所见目中波光，归思垂着头，捎带哽咽：“归思太笨，学得慢，总不得技巧，故而费时忘了师父归回的时间。师父莫要生气……”

心中所想并非委屈难当，而是愧疚难忍。

她并非学得忘了时间，而由此作为借口欺瞒师父，她愧疚于自己第一次以谎言相待。

他将她拥入怀中。

似是安抚又不似安抚，他的力度不如寻常温和，多了分侵占，多了分私欲。

她习惯了被他包裹在怀，她环着他的腰间回拥着。

“归思，快了。”

仅剩几月，几月之后归思便成人了。

她不再是年幼少女，她将可以打开密室的大门。

将封尘已久的过往全部揭开。

他的等待，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