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云知道他会来，很难说在知道沈妥到处找人找到姜堰身上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他知道姜堰会来，只是没想过这么快。

而且此时姜堰越是没有表情，就让人越是不爽。

如果姜堰有什么动作倒还好，但偏偏他什么也没有做。

什么意思，像是推开门看到妻子出轨的丈夫，视线一点一点掠过歪倒的高跟鞋，皮带，裤子，手表，内衣......在门口伤心得要命，但权衡过后关上门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好像他牺牲了很多一样，可是他算什么？！

他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他算什么。

赵松云心底没由来地发怒，一点火苗窜上来，没办法，他想：这不能怪他，是夏天天干物燥。

人犯错总是需要很多理由，从来没有主动跳下悬崖的人，只有被奸人恶人小人推下悬崖的。

他伸手环上了她的腰，一个姿势从暧昧变成了亲密。

崔莺莺伸手推他，没推动，在心里骂了句脏话，还是没忍住说出来了：“赵松云，你真有病。”

可惜距离贴得那么近，怎么样的责备在第三视角都显得亲昵。

赵松云揽着她腰的手放开了。

三秒。

他故意停顿这三秒。

“这是给你的教训。”

放手之前这句话飘进她的耳里，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崔莺莺表情都没变一下，她转过身迎着姜堰，摊摊手：“没意思。”

脸上确实是一个百无聊赖的神情。长而细密的眼睫微微开阖，宛如一只在夏季散漫，翩跹，毫无目的的蝶。

“你怎么过来啦——”

她把地上的百事可乐捡起来，晃一晃，递给姜堰：“你不是在禁闭吗？”

“嗯。”姜堰应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她身后，沉沉。

“怎么不喝呀？”

姜堰把摇晃过的碳酸饮料打开，噗的一声，褐色的液体就溢到他手上，他无所谓地舔了一口。

“你和沈妥分手了？”

一直没听到回答，他一低头，发现崔莺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嘴角。

崔莺莺忍住想要帮他擦干净的欲望，她的手轻轻贴到他手上，这两天大补的缘故，她的手心很烫，语气却很淡。

“怎么不叫姐姐了？”

姜堰看着她，眉目之间有一种细水长流的清俊，像是什么毓秀的山，他把手里另一只袋子递给她，喊了一声。

“姐姐。”

“为什么不是我喜欢吃的那家？”

崔莺莺翻翻袋子，眉尖一蹙。

赵松云在后边听着都觉得头大，她这种时候还要发脾气......他还不知道她和姜堰在一起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曲意奉承，百般钻营地讨好，而是她反过来让姜堰有了讨好她的心。

但实际上，不管他承不承认，这时候他或许也已经知道了一点了。

姜堰说：“很多人推荐这一家，我以为——”

她还没说完，崔莺莺就把塑料袋一扔，可惜不太准，没有正中垃圾桶，但是歪斜在外的袋子更显得刺眼。

一份像垃圾一样的心意。

“我不喜欢这一家。”

她知道姜堰脾气好。

他果然没有生气，依然是好声好气地：“那我重新给姐姐买。”

能吃苦的人会有越来越多的苦给他吃，而能忍受的人会越来越能忍。

“我和他有点事要上去说，等会来找你。”崔莺莺的语气总算缓和

了一点。

“他......”姜堰欲言又止，但在看到赵松云的表情之后，还是说了：“他不是好人。”

她嗯了一声，心道：有没有可能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姜堰继续说：“如果姐姐需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崔莺莺忽然笑了，像是什么春睡牡丹抖了抖枝叶，瞬间便有灼灼之意，这一笑尤为惊艳。

“你有多少钱呢？”

姜堰从来就知道她的野心，金钱，权力，但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世人所求，她亦所求。而已。

“我想要的东西你给的起吗？”

他倏然顿住了，不难看出他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掩饰住了自己脸上的受伤。

可怎么会受伤呢？

倘若你自愿靠近玫瑰，又怎么会怪罪玫瑰有刺伤人呢。

他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了，也没问崔莺莺什么时候会来。但大概他就会一直在店里等吧。

甚至连他的背影看起来都像是颓唐的小狗。

*

“我和你有什么事？”

虽然这么问着，赵松云已经跟着崔莺莺上了楼。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居民楼，楼道狭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群魔乱舞。开锁的电话，堕胎黑诊所的电话，什么乱七八糟的脏病的电话，好像各种违禁品都能买到一样。

牛皮癣贴过的有些地方墙皮已经有脱落的迹象，好在楼道并不脏，不然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脚。

门开了，崔莺莺看着他站在那的样子觉得好笑：“怎么，你是不敢来吗？”

要说还是激将法好用呢，才说到不敢的时候，赵松云就已经进了门。

“你把门反锁干什么？”

他听到声音，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崔莺莺取下钥匙，微微挑眉。

“老式的门锁就是这样的，不然关不上。”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只是愣了一下，他愣的这么一瞬间，崔莺莺已经走到客厅中间了。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天是透白的，墙是微黄的，但给人更直观的感受还是太小了，而这么小的地方居然是客厅。

崔莺莺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扔给他，他接了，没有喝。

“你是在害怕吗？”她自己开了一瓶没冻过的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表情：“同样的招数我不会用第二次的。”

赵松云的目光仍然在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和装潢，但说实话，真的找不出除了简陋以外的其他形容词。

或许还有其他的少女情趣，可以看出屋主的性别，但也仅止于此。

他的目光不自觉移到她的脸上，原来陋室明娟是这么强烈的反差。

“好看吗？”

崔莺莺坐到他身边，忽然发现什么似的：“你耳环上的字母是我名字的缩写吗？”

怎么可能？他想摇头。

但说着，她的手指就像是一条缠绵腻人的蛇，从他的耳环滑到他的耳垂。

“哥哥。”

“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你当时疼吗？”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植物开花发蜜的香气，或许是夹竹桃。

青年手里还握着冰冻的水，不断有水珠在凝结着，他的下颌，也渐渐汇出一滴汗。

崔莺莺用手轻轻帮他擦掉了，他偏头看她，她的眼睛里倒映着赵松云的脸，也只倒映着他的脸。

她的手却渐渐爬上他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