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云第四次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五十三分,崔莺莺还没有从楼上下来,他刚刚掐掉手里的烟,又点了一支。
陈三坐在他的小718跑车里,有点不敢说话,他们已经从下午等到现在这个点了,晚饭还没吃呢。
路边的夜宵不断勾着他肚子里的馋虫,他真想跟外面的赵松云说比别等了,今晚那女的肯定要在这边过夜了。
但是陈三到最后还是没说,难道赵松云是不能预见这件事吗?他觉得他只是不能接受而已。
那头赵松云撑着栏杆,长腿支地,像是终于发觉自己这样做不仅很傻而且徒劳,他慢慢朝陈三这辆色彩鲜艳的小跑车走过来。
终于要走了,陈三松了一口气,忙把车窗摇下来。
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扶在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帮忙买一包烟。”
空的烟盒被递进来。
陈三:“......”
亮蓝色的小跑车开远了,赵松云有点迷惘地望着车子离开后露出的完整的三个字。
静斋阁。
其实现在再想今天下午的事情只觉得混沌,属于夏天高温之下可乐混着尘土的那种混沌,所以跟着那个谁的车子到这里也只能定案于什么鬼使神差一类的词语。
他起初以为她又玩什么诡计,后来才发现原来不是。
她只是晕过去了。
这样一切都有解释了,不然她的脸为什么那么苍白,其实不是被他的突然到来吓到的;不然为什么她的手那么冰,其实不是因为她活在早春;不然她怎么会主动抱他呢?
因为她只是晕过去了。
此刻直线距离不过百余米的地方。
崔莺莺醒了,灯光很暗,她的呼吸又轻的如同震翅的蝴蝶,大概过了好几分钟,苏阿姨才发现她醒了。
章俭从书房来的时候她正在喝粥,喝到一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唔。”她转头看到他,眼睛里盈满濡慕,不是濡慕也是纯粹的信任。眼角尚有一点暧昧的红痕,让她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生动了不少。
“医生说你高烧。”
“这样啊。”她点点头,表示知道,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样,低头喝粥。苏阿姨熬的粥很好喝,再喝一口。
头发毛绒绒,宛如一只富贵波斯猫。
她喝了两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章俭笑。
“难怪今天好像有点晕晕的,还以为是昨晚没睡好呢。”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平安长大的。”章俭的语气有些无奈,眼睛却是弯弯。
私人医生量了崔莺莺的体温,她的温度已经在降了,只是这两天还需要好好休息。于是她就顺水推舟的答应留在这里了。
她发现章俭这个人其实很傲娇,当然也可能是商人的天性,总之是不喜欢别人主动要,而是自己千方百计让别人收。
其实喉咙有点疼,崔莺莺也不怎么说话,总之看起来很乖的样子,很惹苏阿姨的喜爱。
第二天就听到章俭在外面说她:“苏姨,你别夸她了,昨天半夜我回房间的时候遇到她起夜上厕所,还是光脚。”
崔莺莺刚走出房间,立刻扶额:“啊.....我有点头晕。”虽然浮夸,但她这副情态仍然可怜兮兮的。
像是小孩子。
章俭一下子想到和她初见,她发脾气似的往河里扔粽子。
可不就是小孩子吗,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小孩就小孩吧,但转念就想到昨天。
那个真正的小孩元元指着地上那罐倒掉的可乐哭的伤心欲绝。
一边哭一边说:“这个哥哥是坏人,姐姐都求他放过她了,他一直捏着姐姐,呜呜呜呜。”
被叫做哥哥的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少年。
那个曾经见过一次崔莺莺说不认识的少年同样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捏着崔莺莺的手松了,她的手垂下来,手腕一圈红痕。
让人觉得刺眼。
非常刺眼。
“莺莺。”
章俭用餐巾擦着手,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他是谁?”
*
晚上睡了一觉,崔莺莺的烧已经退了,用了早饭,合着矿泉水吞了一把药。她觉得闷得慌,想出去走走,苏阿姨跟着她,像是什么特殊病号的护理人员。
小区的绿化做得很良心,夏天的早上,太阳正是不热人的时候,但走到小区门口仍是浸出了一身薄汗,于是在树下的长椅歇了一会儿,苏阿姨替她举了个小风扇。
“阿姨,这是什么树呀。”她问。
面前的树大概有两三人合抱那么粗,独立于此,显得极为巍峨。
“格么这个......是榕树呀。”
崔莺莺当然知道这是榕树。
独木成林,既是美名也是恶名。
她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阿姨以为她休息好了,便安静地等着她离开。
崔莺莺低头捡起一片叶子,握在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有走的意思。苏阿姨把小风扇收好,一边走一边问她午饭想吃什么。
进了小区门,崔莺莺手里的叶子掉了,她回头去捡,视线里一辆幻彩一样的蓝色小跑车轰鸣着停在路边。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回过头对着苏阿姨灿烂一笑。
“阿姨做的我都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