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朋友叫我出去，没回你消息——”崔莺莺把鞋子换下来，光脚跳上沙发，望向他的目光粘稠得像是撒娇：“你没有担心吧。”

少年的肩胛微微向后一靠，触到了微微凉的玻璃衣柜，或许是冷气开的太足了，二十度？十八度？她的脚踩在地上会凉吗？

他低下了头，原来是袋子的棱角一直在咯在他的腿上，难怪有点痛。

崔莺莺开了一瓶矿泉水，上面有d家的logo，她想到什么：“嗯？是有小狗偷偷把我的鹅肝吃掉了吗？”

“嗯。”

不远处站在阴影之下的少年微微抬头，从他的发间隐约可以看到一双分明的眼睛，他一眨眼，就浮光掠影似的擦去一层凉薄的水光。

他说：“我以为姐姐不会回来了，就吃掉了。”

他瞥了一眼崔莺莺脚边的垃圾桶。

打包盒掉在地上几乎没有动静，被塞进垃圾桶的时候袋子却吵得让人心烦，他有点可有可无地想。

他又听到了心底有碳酸气泡的声音，又来了，这种感觉。

姜堰用力地摁了一下纸袋的尖角，直到疼痛和心跳同频的时候，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崔莺莺隐约感受到了他的抵抗，可以说是抵抗吧，虽然很消极。

她想了想，岔开话题。

“对了，晚上在商场看到赵松云了，他的耳钉还......意外地衬他。”

“姐姐觉得很意外吗？”姜堰尽量让自己讲话没有语气，可惜他忘了，有时候更多信息来源在于肢体动作和神情。

“当然意外啊——”她在他的注视之下慢慢拿出了打火机，一开一合不断发出声音。

咔擦——

咔擦——

咔擦——

已经记不清响了多少下的时候，她忽然说：“毕竟打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些耳洞反而会给他加分欸。”

火苗倏地窜上来，照亮了她的眉宇。

“感觉更不爽了。”

她咬了一下嘴唇。

第二天早上九点崔莺莺被姜堰准时叫醒。

也不能说叫，她睡眠很浅，其实姜堰一推门的时候她就醒了，醒之前她都一直陷在一个梦里。

梦里章俭让她搬进了那间和她的出租屋只有一江之隔的大平层，好，当然好，阿姨做的饭十分可口，安安也喜爱她。

抽屉里拉开就是现金，用掉一沓，第二天就会被补满。当季的时装她可以先挑，挑到最后甚至失去了选择的兴趣。

在这个快捷支付大行其道的社会，她喜欢现金，没有女人不喜欢现金，安全，踏实，且无法被对方追回。省下来不少纠葛的时间。

她终止了学业，但还是飞去了美国和欧洲一观那些底蕴深厚的老牌学校，每当抱着书的女生脚步匆匆地钻进豪车，车门砰的一声落下来的时候——她都有一种脚被车门夹到的痛楚。

但纵使梦里轮到她痴等，她也不会介意风露立中宵，风水轮流转，她自然能忍，可惜她到后面和所有的精英家庭的全职主妇一样失去了安全感，她们都害怕接到下午六点的电话。铃声即是魔咒。

这种恐惧就是你知道前面是个悬崖了，但你不得不跳下去，你被困在一遍一遍粉身碎骨跌落的轮回之中。

这很可怕，因为当你一脚迈入虚无，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这种疼痛同样无意义。

只是梦里更可怕，章先生比每天晚归的精英更恐怖，他是个全世界到处飞的商人。

时间久了她真的会怀疑自己，是我不够好吗？可是我哪里不好？

她沉迷上了照镜子。

她命令佣人在房子里装了很多张镜子，每一块都是属于她自己的魔镜。

她知道自己很好，阿拉伯王子来了她也敢说配，这是支撑她一路走来的信念。

可在梦里她陷入了另一个怪圈，章俭一定是遇到比她还要好的人了，不然他为什么愈来愈少的回来，越来越来的电话，越来越短的消息。

她把自己的价值栓在这个世俗意义上十分成功的男人身上，倘若他认可，那她也具有相同的价值。但如果他不再认可，那她就是衰败的玫瑰，没有任何价值。

在她日渐枯萎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是真的爱上章俭了。

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她怎么可能会有爱？

她根本不懂爱是什么。

这样子的一场梦，只有前半段是真实的，因为昨晚章俭的意思确实是要把房子让给她住，他担心她的室友待她不好。

女人不受待见的情况有很多种，如果你正好是个漂亮女人，那么事情只会更复杂。

爱不全是爱，恨也不全是恨。

这一点从帖子的发声情况就完全可以看出，她知道他心很细。

但理由还是拐弯抹角的，说什么照顾安安，她觉得好笑，他大可以请一个团队来照顾他的小狗。

至于后面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何况就算是发生了她也只会暗爽啊。

有钱有闲，金主事还少。

她简直想重回梦里数落自己。

“姐姐——”然后她听到姜堰轻轻叫了一声。那么轻，如果不是因为房间太安静她可能都听不到。

她并没有睁开双眼。

姜堰在她的床尾站了大约有一分钟吧，见她侧着脸呼吸十分平静，他贪看她这样的样子，摁了开关窗帘的键，随后阳光就悄无声息就泼进来，一点点代替他的手爬上她的脸颊。

她立刻像个厌光生物一样缩进被子里。

于是姜堰坐在她的床头，轻轻拉开了一点她的被子，感到有光透进来，她又往里缩了一点。

他一愣，他忽然就不是那么想叫醒她了。

她尚在梦中，而他此刻也置身梦里。

他没注意到自己一瞬间连呼吸声都变轻了，好像生怕惊扰这一场不知道属于谁的美梦。

下一秒，他的手腕被一只手轻轻捏住了，红色的甲油在阳光之下如同一场异样的水波。

崔莺莺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唔，好准时啊。”

她的头发蹭过他的手指，有点痒，他下意识蜷缩指节。

“姐姐让我九点叫醒你啊，快起来吃早饭吧。”

他没说他昨晚一夜没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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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