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车子停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面前，中途崔莺莺就讲了，她说先生认错路了，她不住这边。

她住在江的另一岸，空间距离并不远，但每到夜晚霓虹降临的时候，人站在江边望不到对岸，如同天堑。

崔叔回头看了一眼章俭，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崔莺莺紧张的时候没忍住乱说话，她又说：“该不会是先生记错人了吧？”

记错人.....章俭沉默了一秒，没忍住笑了。

他也是很懂分寸的，只借她半小时。

还好，她很少单独和男的出门，但章俭已经拿到了她信任的钥匙。或者说是自信，她不会怀疑别人的动机，因为她不会和下流的人约会，这是她对自己的眼光的自信。

阿姨已经提前在路上等着了，看着很和善的样子，脸上有捧场纹，但话很少，拿着一堆衣服带路。

女孩子显然是有些拘谨的，章俭在后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一触即离，亲昵当然是有的，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电梯一直在升，崔莺莺心里第一次有了那种不真切的感觉。

她做过太多次投石问路，可这还是第一次，停下石头没有听见水声，而是砸在陆地的声音，虽然过了很久她才听到回声。

最高层。

崔莺莺环顾了一圈，两梯一户的大平层，大理石地砖光可鉴人。她踩上去，悄无声息。

门一打开就有小狗跑出来，只是看到是章俭和崔莺莺的瞬间，安安愣了一下——人类赋予的纠结。

最后它撒腿跑向崔莺莺。

“小没良心的。”章俭骂它。

她一伸手，它却在舔她的踝骨，崔莺莺把它捞进怀里，捏着它的爪子对章俭招手：“明明很可爱呀。”

嗔怪的语气，又是那样稠密的甜。

进门便是一个屏风，绕过去的瞬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环状的落地窗之外是无边夜色，好像无限接壤，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的风格乏善可陈。

“本来在还有一间电梯入户的，应该会更安全一点，只是离这里有点远，不太方便。”

“好漂亮！”崔莺莺极为捧场，她很难决定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吐出一小半真实的自己：

“不用换鞋吗——从这里可以看到那个塔欸，我之前预约了那边的观光票，上去过一次，因为说在那里可以领略整个渝州的风光。可惜是那天是大雾天，真倒霉，不过还好有那么多人陪我一起倒霉。”

但说完之后仔细想了想，或许对方捧你根本不是为了让你表现得有多爱他，只是单纯想要得到你而已，何必多演爱上他的剧目来画蛇添足呢。

她抱着安安到了落地窗前，安安从她怀里跳下来。

据说某位知名的太太，在她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那时候还被人叫做什么妹妹，类似一个豆腐西施的名号。她的同学说她朋友圈里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只小狗，另一张是一片夜色，上书一个忍字。

忍小苦换大甜。

可出现“忍”这个行为，恰恰也代表了注意力的倾注，那个女人一定在遭受着某种情绪上的伤害，如纯真稚子，但她开了那么多盒子最后也不一定能开出自己想要的玩具。

她后来见过一个男人把忍字刻在手腕上，还有刻在指骨的，但和男人的忍不一样，女人的隐忍是一场赌博。

崔莺莺决意把这个字纹进心里。

章俭从酒柜里取出两只杯子，阿姨把提前醒好的酒拿过来，他接过醒酒器道：

“那还真是不巧啊，不过从这里好像也能看到渝州的风光，虽然我很少住这边，不过你有兴致的话可以来看。”

“所以哪个是你的家？还是在日本？”崔莺莺用手在玻璃上勾勒一个小小的轮廓。

章俭倒酒的动作一顿，道：“狡兔三窟。”

“那都不是咯——”崔莺莺转过身，“所以说琵琶行没有讲错。”

“前夜浮梁买茶去？”

见她摇头，章俭又说：“重利轻别离?”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不错，确实不少人将这句奉为圭臬。”

崔莺莺撇嘴：“没有啦，其实我觉得章先生也蛮讲义气的，不像......平时对我关怀有加，前两天有个风吹草动，大家就散了。”

她接过章俭递来的酒杯，一口饮尽：“真是冬日饮雪水，叫人伤心，何况外面还是快要四十度的天气。”

崔莺莺品不出红酒的年份和产地，但还是勉强能尝出好坏的，她这样一想愈发伤心，毕竟有的东西不是你想学就能会的，她觉得自己注定不会有那种底蕴。

悲从心来。

十九岁的小姑娘肤白似雪，一头乌发泼也似地洒在背上，章俭是看着她的眼睛变红的。

义气，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是属于年轻人的江湖气。

她立刻抱怨：“你干嘛总把自己讲得那么老，好像是到过人生尽头了一样。”

章俭道：“好吧，我是想说你不是说衣柜塞不下吗？我刚刚已经让张阿姨把衣服替你挂起来了，你要穿的话可以随时来选。”

崔莺莺眯起眼睛一只眼睛，把红酒杯举到面前，透过玻璃杯壁和他三目相对。

完全是那种看不怀好意的坏人的目光。

章俭还要再说些什么。

却见她竖起一只手：“半小时到了哦。”

咚——

崔莺莺没拿房卡，敲了敲房间门，很快，姜堰就把门开了。

他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一看，两朵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

——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狡兔三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