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一只羽毛球拍到操场，上课铃声适时响起，周漾听到前面一颗比篮球框高点的树下面传来口哨声，下面的人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装，不太高，还没到树第一个分叉口的位置。

梁一帆往那边走去，顺手把球拍丢路过的球网旁边，周漾跟着也丢了过去，两个球拍撞在一起发出了声响。

篮球场的人也乌泱泱往那边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人群里还有人大声叫嚷着树下的人“老大”，周漾觉得声音熟悉，转过去看是张忠阳。

树下很快站满了几十个学生，大家都往自己站的位置涌，女生前两排，男生后三排，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依次从高到低排。

周漾站在后面想着等其他人站好了，在最后一排找个空位站，再不济，偏偏就没空位了，这队列就方方正正不缺一个角的话，他就成为队列突出的一角等着老师安排他。

正观察着最后一排左边三个空位还有人往那边去没，胳膊上厚重的羽绒服被人揪住往那边带了过去。

站在最后一排第三个的位置，周漾看着左边的梁一帆，“为什么让我站里边儿？”

“你…”梁一帆估计是想了一下措词，看着他说，“海拔比我低点。”

周漾沉默地盯了会儿梁一帆的头顶，在这方面他有莫名的胜负欲，“你就头发比我高点。”

梁一帆很淡地笑了起来，转回头说了句“是。”

这一拳算是打在棉花上了，反弹回来还让周漾觉得自己有点无赖，梁一帆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操场上还传来了几声哨声，是其他班集合的声音，这边3班已经站成规规矩矩一个方块，还差一个角。梁一帆左边还有个空位，周漾头往那边点了点，“你旁边的位置空的？”

“没，体委的，他一直站我左边，最后一个位置，好出列，走了也不会空出一个角影响美观。”梁一帆解释，脑袋一直望着前面。

周漾也看向前面，体育老师旁边站着一个男生，两个人正在交谈，男生比体育老师高一点，比梁一帆矮个头，站最后一排强迫症估计不会喜欢。

周漾看了看又转向梁一帆，这样看过去能清晰看到他那颗鼻梁上的痣。

“那意思是，我站进来刚好整个方块啰。”周漾感觉有点神奇。

“嗯。”梁一帆点点头。

前面的老师突然大吼一声“报数！”周漾惊了一下循声望去，不愧是体育老师，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吓到了不少人，周漾听到前面几排有人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动静。

“这就是缘分妙不可言吧。”梁一帆转过头看着周漾。

“什么？”周漾真没听清，就听前面报数了。

梁一帆头又转回去了，摇了摇头没说话。

“行吧。”周漾讪讪给这段对话结了个尾，继续听着前面各种高低音的报到。

体育课报到应该是本班特产，其他班估计就点个人头，跑道上已经有班级开始跑步了。

人群里还有人朝他们班的方向打招呼，周漾看到前面一排一个寸头男生回应着一个女生。

“36！”前面一哥们大喊一声，“37！”“38！”后面一个个较着劲儿似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好后面的39，40声音低了下来，不然周漾觉着自己的声音能喊劈叉了。

“41！”周漾吼了一嗓子，声音也不太小，体委和体育老师能听得很清楚。

“42”，音调不高，但底气很足，听起来很沉稳有力的声音。

点完了到，体委小跑了下来站在了那个空缺的一角，自此，长方形列队完整，感觉马上就能被拉去走方队。

“集训马上就要开始了啊。”体育老师背着手，意味深长说了句。

下面传来熟悉的哀嚎声，跟常娟宣布考试时差不多，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更加的纯粹，流露着一群体育生的哀怨。

等下面嚎得差不多，体育老师才又说，“苦日子要来了啊，这节课就让你们轻松点。”他说着，朝着跑道一挥大手，“就跑个三圈吧，慢跑啊，控制速度，别又跟食堂抢饭似的。”

三圈也有一千多米了，周漾跑下来也微微有点喘气，旁边的梁一帆倒是站得稳稳当当。

老师在前面叫了解散，人群一窝蜂朝各个方向涌去，周漾拉开外套拉链，身体里的一股热气被释放出去。

“那位同学。”体育老师通过疏散的人群喊着。

周漾望过去就看到体育老师朝着他走过来了。

“我先过去了”，梁一帆交代了句往球网那边走。

“好。”

隔着两三米体育老师就开始盘问，“成绩怎么样啊。”

这问题可以说是非常直白了，周漾保持一贯作风，维持自己的傻子人设，傻子总比逆子好，“不怎么样，人比较笨。”

周漾看到体育老师脸上漏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有没有兴趣学体育啊，看你手长脚长的，跑步动作也利落，很适合学篮球。”

学篮球，周漾其实挺有兴趣，但是作为体育生，学篮球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甚至占用很多上课时间，这就意味着周禾不会同意。尽管周漾的上课时间都拿来发呆和睡觉了，周禾也依然相信，它的儿子只是半途失智开始叛逆，过不了多久，或许就是明天，他儿子就会幡然醒悟，重回初中光荣时刻。

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抗，不是什么突然的叛逆，一切都是他的触底反弹。

就像小时候被老师拉去办公室询问，为什么不跟其他同学一起参加绘画课培训时说的话一样，他说“我对这个没兴趣，老师。”

“这个得学了才知道有没有兴趣，体育学得好，考大学能简单不少啊。”老师一脸热情。

“家长不同意，老师。”

学体育和艺术的，最怕的就是家长不理解，家长不同意。

体育老师点点头，周漾捕捉到他笑意逐渐淡下去。

“行吧，玩去吧。”

周漾肩膀被拍了拍。

周漾点点头，朝梁一帆那边看去，让人惊讶的是，他身边正围着好几个女生，一个人被几个女生盯着，不知道梁一帆什么感受，周漾反正能当场遁地而逃。

站在梁一帆面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看起来干净利索正仰头说着什么，梁一帆低头摆弄着羽毛球拍，偶尔回答简短的一两个字。

走到几人面前，梁一帆抬头看着他，说着，“球网松了，重新修理了一遍。”

周漾点点头。

几个女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系着高马尾的又转回去看着梁一帆，“那周四见。”

她一走，几个女生跟着一起走了，梁一帆把球拍丢过来，周漾稳稳接住。

站到球网一边，梁一帆捡起另一个球拍说，“物理社主席，星期四实践课让我去参加活动。”

周漾甩了甩腿，“哦，那她挺厉害的。”

梁一帆发球的姿势顿了顿，盯着周漾。

周漾瞪着眼睛茫然：这不是让我夸她的吗。

抓不住重点的话就像抛在空中的羽毛球，梁一帆轻轻一挥，周漾又给抛回来了。

不知道对方球技，周漾都没使劲儿拍回去，毕竟梁一帆这学霸身份看着就不像是喜欢运动的人，周漾也就规规矩矩回球。

来来回回几次，周漾觉得梁一帆的回球太好接了，就像球自己往拍上撞似的，跟逗小孩一样，这样没意思。

盯着又稳稳飞过来的球，周漾大喊一声，“看球！”，他上半身急转，起跳，伸长了手一个卯劲把球拍出去，球拍在空中划过发出尖啸声。

战争一触即发。

梁一帆反应迅速，手臂外旋一个平抽球干净利落，黑色卫衣被风牵扯出流畅的弧度。

周漾沉浸在球与球拍撞击的节奏感中，将一颗球发出自己想要的力度和位置，这种感觉很爽。

以至于他压根没发现周围什么时候陆陆续续围了一小圈人，男生女生都有，大部分是女生，在球拍出去那一刻发出短促的惊呼声。

视野里的人越来越多，就在某一瞬间，很突然的，打球的快感变成了被人审视的别扭。

那股爽劲儿没了，身上的热意就变得明显，衣服裤腿里全裹着汗，周漾感觉全身哪哪都不舒服，机械地回着球。

正在考虑要不要摔杆子走人，人群里一个男生像是终于忍不住心里痒痒，冲着面相明显比梁一帆和蔼一些的周漾喊着，“兄弟，加我一个！”

周漾把飞过来的球拍回去，瞥了一眼梁一帆，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摆着一副要冻死人的脸，尽管现在他脸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

梁一帆迅速拍回来的球掉在了地上，周漾把拍子递给那个男生，“你来吧。”

那个男生脸上瞬间漏出兴奋的表情，拿着球拍惦着步子走到球网一边。

没看梁一帆什么反应，周漾低着头把身上封闭式保暖的羽绒服脱下来往人群外面走。

一瞬间清爽了不少，抱着衣服，他找了个升旗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很想喝一口水，但想到今早拿卷子路过的小卖部，得越过操场，拐个弯，再拐个弯，周漾决定还是先歇歇吧，渴了嗓子也不能累了自己。

摸出羽绒服兜里的手机，锁屏自动亮起，显示两条微信消息，周漾点进去，李东迅头像上两个红点。

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发来的。

李东迅-周禾带你转学了？

李东迅-回宣河了吗？

周漾-嗯，前两天回的

那边几乎是秒回，李东迅-怎么没跟我说？

周漾看着这三个问句，感觉后背又热起来了，扯了扯后背的毛衣透气，在手机上打字。

周漾-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到宣河后就忙着上课了，准备今晚告诉你的

李东迅-好，在那边好好生活

周漾看着屏幕下跳出的转账记录，手指在上面悬停两秒后点开，两千块到账。

他根本就没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李东迅，他们两个之间沉默的时间太久，周漾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周漾在下面回复-嗯，谢谢爸

把手机塞回羽绒服外兜里，一抬眼，就清楚看见远方人堆里，一颗脑袋弹跳起飞。

梁一帆卫衣袖子拢起，漏出半截手臂，在空中划过强劲有力的一道，隔着半个操场都能感受到球的冲击力有多强。

对面的男生也不是吃素的，打回去的球，梁一帆都得费点劲儿接。

周漾忍不住在心里赛事播报：一个过顶球，不好发力，观察对手站位，中前场等球，梁一帆前压拉回，被动球只能过渡，对面的哥们转身回拍高远球，梁一帆掌握主动方，起跳进攻，对方毫无招架之力，呜呼，帅！

周漾看着人堆里，两颗脑袋在网两边跳上跳下，梁一帆起来了，又下去了，对面那哥们起来了，又下去了，一边冒一下，像打了兴奋剂的地鼠，周漾都想去敲一棒槌，就这动静，想不被围观都难。

看着其中一只地鼠，周漾没忍住乐了出来，生人勿近的学霸梁一帆，其实现在看起来像一只费力的地鼠。

低低笑了两声，然后周漾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打开相机，拍下了一张照片，梁一帆起跳拍球的一瞬间，显然这是一张帅气的照片，丝毫没有达到周漾脑补的地鼠效果。

默默收回手机，继续做了一会儿赛事解说，没几个来回，人堆慢慢散开了，球网旁梁一帆还站在原地，脱着那件黑卫衣外套。

临到中午，太阳越来越暖和，层层包裹的衣服里还有没干透的汗液，周漾坐在台阶上不想动，看着梁一帆走过来，一只手捏着两个球拍，一只手提着衣服，阳光照得人毛绒绒，额前汗湿的碎发和满头乱糟糟的头发。

“你是地鼠吗。”周漾说。

“什么地鼠？”，梁一帆把衣服递到周漾面前。

“蹦蹦跳跳的地鼠。”周漾看着衣服，还有抓着衣服的紧实手臂，“干嘛？”

“帮我拿衣服。”衣服一直停滞在空中，“作为打球抛下我的惩罚。”

断更到需要重刷以前的章节才能回忆起之前的内容，然后发觉我每一章的字数都少得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打球抛下我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