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公寓楼灯火通明，阿蓝诺尔面不改色地踩着疾如流星的步子跑上了二楼。
“年轻真好……”前台的巴林娜小姐打了个呵欠，苦着一张脸感概道。人老了，一切都是一潭死水，当人生中充满了该死的上班和下班，便再也没有了那股子奔跑起来的冲动了。
“怎么样？贝利亚诺有消息了？”叶欧佩西从桌前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笔。这封信他写了有一会儿了，但有些话总是删了又改，改了又删，这才拖到了现在。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阿蓝诺尔将手里的剧本放下，继续说：“贝利亚诺仔细地调查了埃豪斯过去一周的行踪，那晚他确实不曾出现在阿蒂奇小憩的花园，但他却去了地库。就坐在那辆冷藏车的副驾驶上。”
“倒是我们不够周全。当时我们是看着冷藏车驶出去的，却没想到埃豪斯就在车上。”叶欧佩西摸着下巴，暗叹自己还是太着急了。果然，心一急就容易出纰漏。
“这样他做完手术就直接坐着冷藏车走了，整个流程也就说得通了。那个小花园估计只是为了方便阿蒂奇本人出入冷库。若是埃豪斯也经常往来，反而会惹人怀疑。”阿蓝诺尔分析道。
“有道理。”叶欧佩西点点头。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阿蓝诺尔的印象早已脱离了魔法学院的孤独天才。那个行色匆匆，在图书馆里一泡就是一宿，从不爱和人交际的阿蓝诺尔，一瞬之间就化成了眼前的模样。
“怎么了？”阿蓝诺尔见叶欧佩西一直看着他，略有些不自在。但他马上就接着说：“让我惊讶的是他的另一个行程。这让我怀疑指挥室也许并不在阿蒂奇的办公室。”
“他去了哪儿？”叶欧佩西此时已经隐隐有些预感。
“本周他亲自去了疗养院两次。一次为照顾赫利欧莱大人的护士们带去了很多礼物，另一次则带了一堆人去进行例行修葺。”阿蓝诺尔回答。
这就是了。一切的怀疑都找到了出口。叶欧佩西反问道：“一个高级将领，带人去修葺疗养院？为什么不让手下们自行去？”台灯恰好没开。他离开桌子，往前走了几步，整个面庞由淡淡的昏暗陷入了澄澈的光亮中。
“对埃豪斯来说，这种行程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除非……他有必须要去疗养院的理由。而且，如果指挥室真的在疗养院，难道阿蒂奇就对埃豪斯这么放心？任他一个人行动？”叶欧佩西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单凭那段对话中两个人的态度就能看出，埃豪斯并没有翰格斯受重用和信任。翰格斯才是阿蒂奇公之于众的养子。
“是与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阿蓝诺尔说。
“你是说……偷偷溜进去？”少年的眼睛睁大了，反射出更多的光亮。
到现在叶欧佩西还是会偶尔流露出那种有点惊讶又有点呆呆的复杂神情。阿蓝诺尔有时候真怀疑，当初他怎么敢突然就找上自己的？
“没有正规理由，我们没法光明正大地进去。但好在贝内利亚诺和我交了底，那里的守卫都只是装装样子，实际上松懈得很。”阿蓝诺尔解释道。
“哇哦……”娜露利荷小小地捂了一下嘴。好像有什么惊险又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呢！但她随即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开始“集体学习”了，今晚还得准备一份“预习资料”！
噢，不！她惨得好像一个很想出去玩但却要留在桌前熬夜补假期作业的小学生！明明刚和叶欧佩西表了决心，说要一起对付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的，这下子，好像必须一边装好学生，一边上课走神才行了。
“噢，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黑色小虫只剩一只了，短时间内恐怕没有更多能用的。而且，你最近如果联系不到你的母亲神侍，也很正常。”叶欧佩西听到魔女奇奇怪怪的声音，这才想起来叮嘱阿蓝诺尔。
？？？
这回换成阿蓝诺尔睁大眼睛了。他最近确实在争取联系母亲神侍，可对方却怎么也不回应。这很少见。他差点想去询问家族里的人是什么一回事了。
叶欧佩西斟酌着说：“据说，神侍们这段时间都在进行集体活动，中途不太有空闲的时间。因此，我们最好不要想依靠神侍来解决任何问题了。”
“也是。”阿蓝诺尔笑了一下，好看的眉眼轻轻舒展开来。“难道没有神侍，人便不活了吗……”
*
黑灯瞎火，树晃虫鸣。
叶欧佩西猫着腰，抱着几块大砖头，穿行在夜晚的树丛中。
“这边。”阿蓝诺尔低声说。接着，他率先来到一处矮墙。叶欧佩西把砖头垫在地上，两个少年灵巧地翻了过去。
果然，这里的守卫看似齐备，实则十分疏松，半夜里连巡逻队员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走廊里黑乎乎的，只有值班室的灯亮着。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安置的临时小床和桌上摆的水壶。
竟然没有人。一般来说夜里会留下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的。
两个人如入无人之境，在走廊里绕了一整圈，最后停在了赫利欧莱的病房门口。
有声音。
叶欧佩西蹲下身子，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一道女声模模糊糊地传来。听不清，但莫名地有些耳熟。
推开虚掩的病房门，两个少年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赫利欧莱仍然在病床上昏迷着，呼吸沉重而平静。
声音不在病房内，而是在……房间配套的洗漱室！是了，这间病房的规格是疗养院里最高的，不仅病房很大，带有超大的玻璃窗方便护士随时监控病情，而且还搭配了洗漱、按摩、清洁、烘干一体化的洗漱室。为了方便多个护士一起护理病人，里面的面积应该也不会小。
门缝处果然有光透出来。叶欧佩西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近了，一动也不敢动。
“依我看，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总是叫我看着他，我又听不懂什么，而且本来我照顾病人就够累了，想休息一会儿都没时间。”女声变得清晰了。是护士长！
“你不懂。就算你不看他也不敢做什么，但你是代表我看着他。这一点，他需要清楚。”男声回答。
这个声音……不是阿蒂奇本人又是谁？！
“总之，这段时间你就继续帮我看好他。一旦他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或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立刻告诉我。”
“知道了。”女声有些不耐烦，接着似撒娇似抱怨地说：“只是这些又不能交给年轻的去做，就白白地消耗我这个老护士罢了。”
“还不是因为这些事重要，我才敢交给你。你看，你家里从豪宅好车到珠宝首饰，哪一样曾缺了，少了？”男声难得带了点安抚的意味。
“得了吧，你给我这些还不是因为病床上的那位？”女声又说。“要不是因为他，你会这么看重我？”
因为赫利欧莱？事情渐渐有点诡异了……
“别这样想。因为什么重要吗？在这世上，旁人敬的爱的尊重的都只是权力罢了。至于，你因何而拥有了权力，谁会在意呢？”男声说。
“就像人们只会害怕你位高权重，却不敢时不时提起你早年的落魄？还有你在他身边当无名小卒的那些时候？”女声接道。
“……你该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次男声沉了语气，明显不悦。
“好了好了，是我爱胡说，那只药碗我接着帮你看管就是。不过还有五天药效就要散了，你记得叫埃豪斯来一趟。”女声适时地收敛了脾气，开始示好。
“好。”男声回答。接着他又说：“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这么做没有必要？”
“天天躺在病床上，他不是跟……也没什么两样嘛？你为什么不……”女声道。
“他无声无息地躺在疗养院，慢慢就会被所有人忘怀。一旦他……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还是说些你爱听的吧。”男声逐渐变了味道。
叶欧佩西听到此刻心中一惊！
天呐！虽然魔女不在，但他的脑瓜子里就是莫名其妙地响起了尖叫！
赫利欧莱大人的病果然并不寻常！那个装药的碗真的有问题！而且，阿蒂奇和护士长存在不正当的关系，他还利用她来监视埃豪斯的一举一动！
太多难以置信的消息一股脑向他砸来，砸得他眼冒金星，火花四溅！
过于震惊的两个少年知道不能再多停留了，他们蹑手蹑脚地离开了病房。走到门外的时候，里头的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试探着向外喊了一声：“是莫里斯医生吗？”
叶欧佩西头上冒汗，情急之下只得把手里唯一一只小黑虫丢了过去。唉～魔女说了，这虫子生长条件苛刻，神界太干净了，短时间内是养不出更多了。真可惜，本来没想就这样用掉的。
“呀！哪儿来的虫子？！”门开了个小口，低呼声传来。而此时两个少年已经迅速地跑出了二十多米，离开了危险地带。
他们准备从院子边缘撤退的时候，叶欧佩西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却望出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静谧的庭院里，花草俨然，树木茂盛，只是有一处格外不寻常。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正冒着暗红色的光！
这个安静祥和的疗养院里竟藏了这么多秘密。一个又一个，令人目不暇接。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跃入庭中，如猫儿一般敏捷。
怪不得有些动物总是喜欢在夜间外出，原来，以黑暗为掩护，猎食的结果总是格外丰盛。